文种素来小心,反复地想了想,才道:“若我吴国能暂息刀兵,容臣好生调理,让百姓休养生息,以我吴国如今国策,臣办得到。”
“好!少伯啊,长卿和子禽只需五年时间,就能让寡人兵精良足。寡人也给你五年时间,能否让我吴国文臣武将、士子如云?能否让我吴国壮丁百万,士农工商各行各业人才济济?”
相国之官,掌建邦之六典,以佐王治邦,具体负责的内容非常繁杂,从国家方针大计到世俗生活到农田水利,再到教育普及,无不在其治理之列,如今孙武为相,但主要侧重于军事,民政多由范蠡负责,那么教育问题和人口问题也就由他负责,所以庆忌向他发问。
范蠡脑中灵光一现,隐约捕捉到了庆忌的思路,可是这时庆忌正在问话,他也无从细想,只得眉头一皱,摇头说道:“五年时间,完成大王的要求,难如登天。管子有言,一年树谷,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若要人才济济,须得广开府学与私学,向民众教授四术六艺、王官之学,术艺普通,方出才智之士,如此算来,至少也得数十年乃至上百年光景才能有成。”
四术六艺,王官之学,就是诸子之学的起源,诸子之学皆源于官学,儒家出于司徒之官,道家出于史官,阴阳家出于羲和之官,法家出于理官,名家出于礼官,墨家出于清庙之官,纵横家出于行人之官,杂家出于议官,农家出于农稷之官,小说家出于稗官。
诸子百字渊源流长,各有所出,早已具备了深厚的理论基础,那些诸子百家的名士闻人,都是继承发展了前人学说,并发扬光大而已,并不是在春秋战国几百年之内,从无到有突然产生了许多门类的高深学术。
那时公卿士子皆有官府所办的府学学习知识,教授私学的虽然后来是孔丘最为出名,但是他并不是开办私学的第一人,当时民间私塾在各国已经具有了很大规模,所以范蠡把它也列为了官学不足的补充。
范蠡又道:“至于要做到丁役充足,就算现在便开始鼓励婚姻、生育,也得二十年方能有成。要有丁壮百万,便是从此不动刀兵,专心生产,发展民力,怕也得百年以上。”
庆忌道:“这就是了,寡人有你们这些当世英才辅佐,便有希望壮大吴国。然而要想壮大吴国,限制吴国国力发展的各种因素中,你们最难解决的、需要最长时间来解决的,便是人才和人口。既然我吴国自己培养人才旷曰持久,那为什么不吸纳列国人才呢?
在寡人朝中,长卿来自齐国、英淘来自鲁国、子禽与少伯来自楚国,你们如今皆是寡人的股肱之臣,寡人希望能招纳天下更多的贤才成为我吴国朝廷中的栋梁。再说民力,既然我吴国自己增加人口丁壮毫无取巧之处,非百年之功不能奏效,那为什么不能吸引列国百姓移民于吴,为寡人所用呢?”
掩余疑惑不解,插口道:“大王,我吴国如今不是正在招贤纳士,吸引列国移民吗?”
庆忌道:“不错,可是寡人犹嫌速度慢了些,百姓移民自列国赶来需时良久,仅凭我吴国开荒赐田的优惠国策,未必能使足够的人家下定决心迁移来吴。目前晋国南下受阻于秦楚、齐国南下受阻于鲁国和东夷,列国诸侯之战,恐怕很快就要偃旗息鼓,休兵议和了。到那时,有心迁移而尚未动身的百姓便会重新定居下来,我吴国便招纳不到足够的人口,只争朝夕啊!”
“啊!”范蠡终于明白了庆忌的意思,兴奋的拳掌一击,赞道:“妙啊,微臣明白大王的意思了。既然外因不足以吸引足够多的百姓赴吴,那咱们就给他们制造点内因推他们一把。诸侯列国此番战事自去年冬天一直打到现在,各国都因战事误了农耕。目前各国尚有余粮,还看不出什么困境,但是各国的存粮恐怕都不能支撑到明年秋收,因此再过几个月,粮荒便会渐渐蔓延,直至发展成整个天下的一场大粮荒。如果我们抢在前面,从各国公卿士绅和大粮商手中把他们屯积的粮食都买来,等到粮荒发生的时候……”
众人听他一说,也明白了庆忌的意思,文种张口结舌,目瞪口呆半晌,急急低头掐指算道:“臣明白了,臣仔细算算,看看还能从哪儿挤出些钱来,全都换了粮食……”
文种这一算起帐来,立时便陷入了他自己的世界,两眼发直,口中念念有词,也听不清他在叨咕些什么。庆忌诸人见了,不由相视而笑。
城下大门洞开,最前边的运粮车已经入城了,庆忌走到城墙边,手扶垛口,眺望远方,悠悠说道:“黎民百姓奉养寡人,奉以血食税赋,求的不过是一个安身立命的所在。寡人欲建功业,为的是社稷江山,为的是黎民百姓能安居乐业。如今秦楚疲弱,晋齐鲁宋皆忧于内患,正是我吴国应该意气风发的时候。你们知道寡人的志向在哪里吗?”
掩余、孙武等人面面相觑,最后孙武上前拱手道:“大王欲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称霸于诸侯。”
庆忌笑了笑,目光闪动着说道:“称霸于诸侯?齐桓晋文、秦穆楚庄,而今安在?称霸一朝一世很了不起么?如果那样,寡人不如安份守己地在吴国享福,你我君臣富贵一世也就够了,何必如此劳心戳力,广纳贤良?”
孙武吃了一惊,脱口道:“那么……大王的志向是?”
庆忌缓缓道:“你们都是寡人心腹之臣,寡人不妨说与你们知道。寡人的志向不在于称霸,而在于谋国!”他手指中原方向,一字字地道:“寡人要谋的,是宗周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