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长卿之言,则竭尽余力,一鼓而歼之?”
“不然,姬光已成穷寇,据山险而顽抗。若乘胜急追,彼必死斗,伤亡必重,是故穷寇勿追。然而如今形势,姬光可待外援,我却唯有孤军,又不得不战,是以应做攻山之强势,留一退路给姬光。料他残创之军,喘息不暇之时,既得生路,岂敢再战?况且姬光以吴王之尊在军中,伍子胥料亦不敢冒险,既见生路,必主张突围。其若逃亡,便难组阵反抗,我可追而歼之,杀伤人命。
唯一可虑者,姑苏城池坚固,且为吴国王都,是故当阻其逃往姑苏的道路,否则姬光一入姑苏,我军悬师深入,不能即破,顿于坚城之下,粮饷不继,而姬光援兵四集,我军进不得战,退无所据,则必蹈败途。如今虑及我军情形,当驱其远离姑苏,据其门槛以拦之,再图进而剿之。近则可战,远夺民心,天下形势在我掌握。”
庆忌没有说话,他转过身,慢慢向前走了几步,扫视着整个战场。在他面前,是无数的尸体,虽然一夜的混战把他们和松软的大地都践踏的几乎成为了一体,但是仍能分得清隶属双方的士卒,有的仰卧、有的俯身、有的被斩去头颅、有的半跪在地,后背上却插着斜指长空的一柄战矛。还有的,两具尸体扭缠在一起,一个咬着另一个的耳朵,另一个的手指扣进了他的眼球……
在他脚下,一株野草轻轻地摇曳着,整个驻扎大营的旷野上几乎已找不到几棵完好的青草,这一株虽未被辗踏成泥,草茎草叶也已被鲜血染红。风和阳光,已把血迹干涸在它上面,于是那原本翠绿可爱,洋溢着无限生机的草叶便显得丑陋不堪起来。
庆忌慢慢弯下腰,把那株野草揪下来,轻轻攥在手中。举目望去,漫山遍野都是各式各样的野草,顽强地生长在山野间。昨夜,它们被鲜血灌溉了个饱,明年或许会生长得更加茂盛。
“是啊,此战虽胜,但是自己仍危机重重,等着自己一关关的闯过去,一坎坎的迈过去,哪怕有一关失败,我和我的大军就会永远埋葬在吴国的土地上。明年今曰,这被自己扯断的野草会再次长出枝叶,那个时候,我在哪里,我的大军在哪里?”
“命令,全军埋锅造饭,伤者包扎伤口,重伤者抬入山谷择地修养,余者全部参加战斗,一个时辰之后,三军直取姬光大营!”
庆忌慢慢直起腰来,迎着东升的旭曰,一字字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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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国怎样了?”
“臣……没事,伤的并不严重,大王勿需挂怀,赶紧安定军心为是,依臣估计,庆忌必趁胜追来。”医士还未回答,伍子胥已吃力地答道。他被庆忌一矛反撩,几乎开堂破腹,伤口虽不深,但是大军仓惶撤退,他被人背上山来,血把背他士卒的衣袍都已染透,因失血过多,此刻脸色一片苍白。
阖闾恨恨地一顿足,回首望向山下。他是不得不退到此处,上了山他还可以固守待援,如果当时一味的撤兵逃跑,被庆忌自后一追,那数万大军不用打,就要全盘溃散各奔东西了。
庆忌的人打得实在是又快又猛,他们先以一军袭营,钻进吴营内部破坏了通讯,然后两翼同时发动进攻里应外合,最后发动预备队,歼灭已成散沙的前营,然后任由左翼孤军拖住吴军血战,集中人力先行解决了右翼,然后同时发兵攻打左翼和中军,其惨烈远甚于刚刚发起突袭时。
吴师中军被溃逃的己方士兵几乎冲垮了阵形,后来伯噽下令不许放人进营,不分敌我靠近者皆杀无赦,这才勉强维持了中军的阵势,尽管如此,也仅仅坚持了三柱香的时间,防御阵形便被庆忌军驱赶了许多营中的战马驮牛为前锋,冲了个七零八落。
军心涣散的吴军无力阻挡庆忌的进攻,若非伍子胥死命杀回来,与他汇合一处,撤兵上山,不免要陷入被直取中军消灭殆尽的危险。尽管撤的及时,仍有一位师帅统领殿后拒敌的两千五百人没能撤回来。
庆忌军队的攻势实在是太可怕了,到现在阖闾也不承认是自己心急赶路,致使全军上下没有战力,又兼被夜间奇袭,毁去通讯造成指挥失灵的原因。他把责任归纠于紧跟前营被灭去灯号的左营,尽管前三营中,左营是最后一个被消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