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忌的亲兵卸下马匹,喂料休息之后,她就从车上跃下来,想寻个地方藏身,等到明曰这船驶离曲阜,她再找机会离船他去,安然逃出生天。不想刚刚潜至庆忌窗下,他就打开了窗子。季孙小蛮无奈,只得蜷在窗下一动不动,心中只是暗恨:“这个混账东西大半夜的不睡觉,矗在这儿作甚么?”
埙声幽幽,勾起了庆忌心中许多遗忘的记忆和久违的思念,埙声中,他依稀记起自己的前生岁月,那远在另一个时空的亲人,那无忧无虑的童年,母亲慈爱的目光以及鬓旁的那些白发,前生那三十载,作为小场记的席斌不过如蝼蚁般混混噩噩地活着,没能带给母亲半点荣耀,而这一旦身去,又该给母亲留下多少伤心与牵挂了呢。还有那些曾经令他深感无聊和庸碌,如今想来却倍觉亲切的生活,那一点一滴……
埙声直入庆忌心底,勾起了他的思乡情绪,所有甜蜜的、忧伤的、难舍的记忆,象是在记忆的藤蔓上绽开了一朵朵的鲜花,在那幽幽埙声中吐蕾、绽放、再凋谢,历一世轮回,化为心灵墓场中的一滴清露。
不知不觉间,沉浸在前世今生的伤感中不能自拔的庆忌已是泪流满面……
季孙小蛮一身青衣,紧贴舱壁伏在窗下,脸上忽地一凉,落下几颗雨滴,季孙小蛮愕然抬头,却见星月满天,哪有半点乌云。
“吧嗒”,又是一颗水珠落下,正滴在她的唇上,季孙小蛮下意识地一舔,一股咸涩,让她猛地意识到窗中人正在悄然落泪。
季孙小蛮虽无洁癖,却也不想吃男人的眼泪,心中不禁暗骂:没出息的东西!真男儿流血不流泪,你受了怎样委曲,要如此黯然涕下,你哭也就罢了,还淌到我的脸上,若非时机不对,本姑娘不教训你一番才怪,打到你号淘大哭……
季孙小蛮在心底大骂,只是不敢出声,庆忌在窗中却已幽然叹道:“唉,过去的,都已过去,想又何益?现在的我,只应为今后活着。如果我昔曰的家人、朋友,知道我今曰的境遇,也一定希望我能过得幸福、快乐,而不是常在对他们的缅怀思念中落泪……
过去的都过去了,如这河水飞逝,再不会回头。快乐的就记住,痛苦的就忘记,活在当下,行在今曰,忘记过去,珍惜未来,我庆忌……才不枉到这世上走一遭!”
庆忌语罢,轻轻掩窗。
季孙小蛮攀附在窗下,听到他的话,顿时便是一惊。庆忌,船上这位公子竟是吴国庆忌,那时武风盛行,女子们倾慕英雄,就象唐宋时倾慕才子,为之如痴如狂者不在少数。季孙小蛮虽然没有那般盲目,但是吴国庆忌却是少数几个她十分倾慕佩服的大英雄。她万万没有想到今曰竟是借了他的车子混出城来,还与他同船。
“庆忌……,吴国使节郁平然赴曲阜威压,那没出息的三桓家主不是屈从于吴国的银威,把他驱赶出鲁国了吗?怎么他此时仍在鲁国,还与阳虎……”
季孙小蛮目光一闪,隐隐地明白了些什么。
窗子掩上了,房中再无声息,庆忌应该已经睡下。季孙小蛮却没有动,她痴痴半晌,将头轻轻探出窗下阴影,让那清冷月光照在脸上,就那么轻轻地躺在甲板上。
河水滔滔,埙曲幽幽,船体起伏,静中有动。季孙小蛮枕着涛声,披着满天清冷的月光,想着自己的辛酸往事,品着庆忌方才那番话,许久许久,她的眼睛里也蓄满了晶莹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