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狱卒跟画龙似的,左右移动着绕过那如山的壮汉,一边偷瞧着美人儿的步态,一边在心里嘀咕:今天真邪门,怎么来探监的走路都跟飘儿似的?刚飘出去一位公公,这又飘进来一位美人儿。还是一位大人?成都府除了宋总兵,还有女官么?
拓拔嫣然在小金川是掌管着具体事务的,也是一位土官,而且主要负责和朝廷、汉官打交道,所以蜀王宴上,她代父参加,只是去后宫拜过了王妃,便回前厅赴宴,不必与夫人们一席,自然是称得大人的。
朱让槿正盘膝坐在榻上,侧对门口,似乎满腹心事,他听到有人来了,转头瞧见是拓拔嫣然,脸上顿时露出兴奋之色,连忙跃下地来,扑到门口,扶着木栏欢喜地道:“嫣然!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看我的”。
拓拔嫣然没有答话,她的俏脸冷的象冰,眸子向旁边一瞟,冷声道:“你们走开!”
两个狱卒嗫嚅地道:“姑娘啊!拓拔大人,陆大人吩咐过,不管什么人,要见二王子,都得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说”。
眼前一黑,那个高大的藏人已经站到了他们的面前,两个人不禁咽了口唾沫,把后半截话也咽回去了。眼睛一溜,还好,这厮没带家伙。
“巴旺!”声音清脆而泠冽,象是两粒冰珠落入玉盘。
那个藏人巨汉闻声身形一顿,然后向怀里一摸,两个狱卒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随即手中一沉,两个狱卒低头一看,眼睛顿时直了:赤澄澄的两大锭金子,大小金川山里头淘出来的赤金,成色极好,这位姑娘太阔绰了!
那个藏汉伸手一探,捏住了他们俩的肩膀,二人不由自主地被带出老远,直走到快拐弯的地方,藏汉才停住脚步,又是重重一哼。看在黄金和那双大手的面子上,两个狱卒乖乖的没有吭声。
朱让槿看着两个狱卒被带弄,欣笑着伸出手去,唤道:“嫣然,快过来,你怎么现在才来?”
拓拔嫣然抬起手,白皙香嫩的小手任他握住。两手甫接,拓拔嫣然忽地反握住了他,一口咬住了他的手背。朱让槿愕然,手上一阵巨痛,可是拓拔嫣然咬的死死的,如果硬缩回手来,不但要扯下一块肉来,只怕拓拔嫣然的牙齿也要受伤。
朱让槿强忍巨痛,失声叫道:“嫣然,你干什么?”
拓拔嫣然咬的紧紧的,慢慢抬起头来,血顺着她的嘴角流了下来,桃花人面,诡异凄厉的就象一个吸血女妖。
朱让槿看到她的眼神,心里一寒,竟然再也说不出话来。
拓拔嫣然终于松了口,她“咕咚”一声把血吞进了肚子,伸出细小鲜红的舌尖舔了舔嘴唇,好象品尝到了人间美味似的,笑眯眯地道:“干什么?我正要问,你朱二少爷干了什么?”
她在笑,眼里却恨意森然,没有一点笑意:“朱让槿,你忘了我对你说过的话了,是不是?你要了我,就要对得起我!
如果你敢碰别的女人,我就要亲手杀了你,剥了你的皮做我的马鞍,拆了你的骨头当我的鼓槌,用你的头颅,做一盏酥油灯”。
朱让槿听说过一些奴隶主用战俘或处死的罪奴做过这些东西,可是这样血腥的话从拓拔嫣然这样娇滴滴的美人儿口中说出来,实在令人如坠冰窖,全身发冷。
拓拔嫣然笑的很甜蜜,笑容说不出的娇俏,衬着她唇边的鲜血,和这恶毒的语言,构成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画面:“我的情郎,当你享用我的时候,是不是把它也当成了我的绵绵情话?你一定很开心我爱你、爱的这般死心踏地吧?”
朱让槿骇然退了一步,喃喃地道:“我我没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我根本没有碰过别的女”
他脑中灵光一闪,忽地惊叫道:“梦璃?这件事你怎么知道的?嫣然,告诉我!”他的目光在这一刻也忽然变了,凌厉地盯着拓拔嫣然。
父王既然认定是他干下了这件丑事,把这当成有辱门风的奇耻大辱,连继续追查下去的勇气都没有,就一定会竭力遮掩这件事,哪怕是王妃,父王都未必会告诉她,嫣然又怎么可能知道?
拓拔嫣然格格一笑,歪着头俏笑,轻轻地鼓掌道:“终于学乖了,我还没问,你就招了!肮脏、无耻!朱让槿,你们都是大明皇室的子孙,她是你的族妹呀,你背着我找女人,而且还是自已的妹妹,你这个衣冠禽兽!”
朱让槿盯着她,眸子里也是一片寒意,双手十指紧紧扣住了木栏,指节都已绷的发白,他不答拓拔嫣然的话,只是森然追问:“梦璃有身孕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嫣然,你先回答我!”
“我怎么知道?哈哈哈!我怎么知道?我恨不得自已永远都不要知道!”拓拔嫣然愤然道:“梦璃死了,我还不知道和你有关,酒席散了我就回了客舍。几位土司夫人回来议论起来,我才知道你成了嫌凶!
朱让槿是我挑中的男人呐,是天下无双的奇男子,他才智高绝、重情重义,怎么会干这种事?我这个傻女人当然立即跑出去为他奔走啦。
我去后宫打听消息,知道按察司载走了梦璃的尸身,就料到他们一定会验尸,便立即派人携重金去找忤作。按察司一共有四个忤作,我不知道陆大人要召谁,每人都出了三十两黄金,只要讨个消息,随时知道案情的发展,以便营救你出来,呵呵呵,朱让槿,我买了一个好消息呀!”
拓拔嫣然摇着头,眼泪止不住地流,她忽然爆发地尖叫起来:“我恨你!朱让槿!我拓拔嫣然瞎了眼睛!”
她说着猛地并起二指,狠狠地向自已的眼睛戳去。
朱让槿大吃一惊,猛扑过去,身子砰地一声重重地撞在栏柱上,他也顾不得了,探手出去一把握住了拓拔嫣然的手腕,把她带了过来。
拓拔嫣然恨极了他,一张嘴又死死地咬住了他的手腕。
朱让槿一动不动,就那么看着她,唇边慢慢勾起一抹笑意。
“嫣然,你一直没来看我,我心里还在奇怪,你本该是第一个来的,原来你一直在外面为我奔走。外表柔弱如水,心中姓如烈火,你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拓拔嫣然!
红粉骷髅,在我朱让槿眼中皆如粪土,除了你。我朱让槿没有挑错人,嫣然,你也没有挑错人!”
拓拔嫣然仍然死死咬着他的手,眼神却一阵松动,透出一股惹人怜惜的软弱和深怕受伤的怀疑,就象一只既想逃开、又想亲近,还带着几分警惕的小动物。
朱让槿轻轻笑起来:“嫣然,你的牙齿真尖,咬痛了我了,可是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拓拔嫣然的嘴慢慢松开了,朱让槿没有缩回手,任由血顺着手腕淌下去,一滴滴地落在地上,牢房中静谧的好象能听清鲜血落在地上的滴嗒声。
两个狱卒站在远处,没怎么听清两个人的谈话,但二人的举动却看在眼里,两人不由惊呆了,他们抬头看看那个叫巴旺的巨汉,那人仍然平稳地站在那儿,脸上的肌肉就象是岩石雕刻的似的,没有一丝动静。
“梦璃确实死了,她也确实身怀有孕,我的玉佩在她手里也不假。玉佩是我的,你没有因为我的玉佩在她手里,就相信我是凶手。孩子不知道是谁的,你怎么就认定了是我?”
拓拔嫣然的眼神也迷惑了,怔了半天才道:“那不同”,她想了想又歪着脑袋,怀疑地斜睨着朱让槿:“真的不是你的?”
“真的不是我的!”
“,你就这一句?不再多给我些理由?”
“拓拔嫣然,冰雪聪明,如果她信我,一句就够了,如果不信,说的再多也是枉然!”
“少拍马屁!”
“”。
“让槿,你再给我些理由,让我相信你。我我的心里好乱”。
“我没有太多的理由,梦璃常来王府居住,这两年来,在这儿比在她自已家里待的还久,由于我和靖清王府是亲上加亲,我和梦璃的关系一向也很好,这你也知道,所以我摘不清。”
拓拔嫣然刚刚缓和的脸色又冷了下来,就象透明的冰。
“如果是我,凭我做事的小心,我和梦璃在人前如疏远些以避嫌疑;如果是我,我大可哄住她,找一个更安全更隐秘的地方杀人,何必冒险在随时有人经过的地方动手?何况忤作说她怀孕两个多月了,两个多月前,正是你我刚刚”。
“不要说了!”拓拔嫣然的脸蛋儿红若石榴,冰变成了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