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玉珠的丈夫叫崔峋,官拜秘书少监,崔峋原本只是县衙里的小吏,因凭妻贵,竟一步登天,做到了秘书少监,这就像一个叫花子忽然捡到一件上好锦袍一样,穿起来怎么也不像那么回事,袍子虽然簇新,但头发上还粘着稻草,脚下还穿着草鞋。
表现在朝中,是他难以处理大事,屡屡抱病在家,朝廷允许官员一年最多请百天假,他要请九十九天,也不在乎扣那点俸料,在家里他也有些旧习惯未改,那就是从前手头拮据惯了,养成他节俭的习惯,这倒和他妻子杨玉珠有着共同之处。
说得好听一点,叫做节俭,可说得难听一点,就是吝啬,节俭和吝啬之间的区别是对己对人,节俭是自己和下人一样,都穿布衣、吃粗粮,把节约下来的钱捐给穷人,这是美德:但吝啬就是自己大鱼大肉、锦衣玉食,而对下人却是粗布糙米,赏根针还嫌多。
这夫妻俩无疑是属于后者,他们二人生活奢侈,杨玉珠头上珠翠,身上丝衣,脸上脂粉,这些加起来,每年耗费不下万贯,而崔峋喜欢收集田产,他这几年收集的田产,赏给十个亲王作永业田都还嫌多。
可就是这么一个大富贵人家,他们家的贴身伺候丫鬟买双袜子都有严格的规定,只准买最便宜的粗麻白袜,一年最多两双,且买新必须交旧,旧的若没坏,则浆洗后赏赐给庄园里的奴婢。
夫妻俩有个宝贝女儿,叫崔凝碧,长相一般,但心却比天高,夫妻俩一心想把她嫁入宗室,不仅光宗耀祖,而且宗室大多是豪门巨富,至于嫁给名门世家,其实也不是他们不想,而是有一种麻雀见到凤凰的自惭形秽。
今天崔峋照例请病假在家,他正盘算着去年河东旱灾,或许田产便宜,可以去收集一点,这时,妻子杨玉珠匆匆跑了进来,拍掌便道:“崔郎,有急事商议。”
崔峋放下手中笔笑道:“娘子,什么事?”
“是这样,我四妹想给凝碧说一门亲事。”
杨玉珠便将李庆安的事简单说了一遍,最后道:“我觉得这个人还行,但一时拿不定主意,想来问问你,你看他行与不行?”
崔峋不像妻子那样孤陋寡闻,他还是有点见识,眉头一皱道:“这个人还不错,早朝时被封为北庭节度副使,上面无正,实际上掌北庭大权,有高力士做后台,不过他家境不富,俸禄我就不说了,他两次受封赏的银绢加起来也不过一万余贯,听说此人出手阔绰,我估计他手上的银绢已经没有多少了,咱们家也不可能给多少陪嫁,我就怕凝碧嫁过去跟他受苦,夫家不殷实,哪有娘家倒贴钱的道理?”
杨玉珠点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而且听说他出身低微,父母都是庶民,咱们的背景也不是很高,总不能找一个还不如咱们的人家吧!”
杨玉珠本来是心有所动,可当李庆安的形象在她脑海中慢慢淡化后,她便冷静下来,还是觉得这门亲事不理想,她一心想让女儿嫁入宗室,实在不行,嫁名门世家也可以,偏偏嫁给李庆安这种边将,女儿还要跟去西域受苦,她心中开始不愿意了。
“我说崔郎,这件事就当没发生,咱们也别跟女儿说,省得她想东想西。”
她话音刚落,门忽然动了一下,“不好!”杨玉珠忽然反应过来,女儿一定在外面偷听,她一步上前拉开了门,果然是女儿崔凝碧站在门外,她脸胀得通红,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她见到母亲,不由忸怩地问道:“娘,真是安西的李庆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