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陈诺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气满幽室。他一只手撑地,将身站了起来,抓住赵雪手臂,将她肩膀一掰,面对着他。他两眼紧紧盯着她,一字一字跟着她说道:“我记得雪儿你当初告诉我,说你那哥哥就是在投奔袁本初的路上被袁本初的部下给杀害的。你说你当时与哥哥分开时,你哥哥为了保护你,以一独战群寇。雪儿你也说,在与群寇战前,你哥哥先是被贼人暗箭伤了,后又坠下马来。而你哥哥为了拖住群寇,为了让他人救出你,那是身陷重围而不惧,仍是力战不止。”
“事后,雪儿你告诉我,你听人说你哥哥已经战死了,连尸骨都无存,雪儿你伤心极了。为此,雪儿你孤身入袁本初营,欲要杀袁本初为你哥哥报仇。但以当时的你,要想接近袁本初谈何容易,你先是易钗而弁,混到了我那贤弟麹义的队伍里。可惜最后还是被人给认了出来,要不是被我撞见,你差点就被那帮士卒给欺负了。而你,被我救了后,正好随我混入了袁本初帐中,半夜行刺于袁本初。这之后,因为查出事实真相,知道你哥哥并非是袁本初所害,乃是朱汉狗贼假冒袁本初麾下将,贪图你哥哥随行马匹,因此才半路谋害你等。当然,朱汉这厮终是被我借韩馥之事,将他杀了,也算是替你哥哥报了这个血仇……”
陈诺将这些一一说出来,有如放电影,在赵雪脑子里过了一遍,如再次被人揭开旧伤疤。揭开之后,她这才发现,原来,外表的伤疤虽然好了,其实内心的伤疤根本就未曾痊愈过。说好了,也只不过是自欺欺人。赵雪痛苦得泪水哗哗的流,有多少个夜晚,她为哥哥的死而伤心流泪,又有多少夜,她被仇恨所折磨。
陈诺说到这里,语气一顿,又即说道:“雪儿你也说了,你说你哥哥的死,是因为因救护你,被贼人团团包围住。而这之后,你是因为听别人说你哥哥战死了,又因为在朱汉当时所驻守的山寨的后寨发现了你哥哥的白马,你才最终断定你哥哥死了。可是,雪儿你想过没有,你哥哥虽然是为了保住你而独战群寇,可他最后就一定会战死吗?若是战死,尸体又何在?雪儿你也说了,当时你们找过,是尸骨无存。当然,这个‘尸骨无存’可以解释为你哥哥真的死了,但同时……也可以说是他或许没有死,侥幸捡了一条命。再有,朱汉当时虽然是将你哥哥的白马给抓了去,而你哥哥的白马最后是对着断崖悲鸣,坠崖而死,或许,这也可以证明白马的死是为追随主人而去,间接说明你哥哥是真的死了。可是,白马不过是畜生,它虽然灵性,但它的死会不会是被表面看到的东西给欺瞒住了,误以为它的主人已死,故而追随主人而去,因此误导了我们呢?”
赵雪是极聪明的,刚才只是因为伤心她哥哥赵云的死,不免只顾悲戚了。此时,她听陈诺仔细一分析,也顿时眼前一亮,是啊,这些也都是有可能的。没有尸骨,如何就证明他哥哥死了?他哥哥的白马当时被贼人捉了,也许它只是因为看到了赵云受伤倒下的一幕,又因为主人许久没有来找它,所以它是误以为它主人已死,故而坠崖的呢?而这,也是完全可以误导人的呀。
赵雪想到这里,仿佛是看到了希望,一下子抓得陈诺两臂铁紧,说道:“大哥哥你分析得棒极了!大哥哥,照你这么说,我哥哥他……他真的没有死吗?那……那白天那个白袍小将……”陈诺摇了摇头,唬了她一眼:“还白袍小将呢,连哥哥都不叫,真是没有礼貌,要让你哥哥知道,怕不打你屁股。”
“我哥哥?”赵雪本来万万不敢指望这些的,要不是因为陈诺先前跟他分析她哥哥有可能没有死,那是不敢想象的。此时听陈诺这么一说,急喘了几口气,望着陈诺:“你是说……你看清了,他……他真的是我哥哥?”陈诺将赵雪拉着坐下,轻叹一口气,看着她说道:“本来这件事情我是该早告诉雪儿你的,可是我当时知道时,雪儿你已经跟着刘莹,呵,就是你那马家姐姐去了长安。没办法,我当时找不到你,也就无法告诉你了。这之后,我与雪儿你在关中相见,本来见面的第一晚我就准备将此事告诉你的,可是我想想你与你哥哥分开得太远,此时贸然告诉雪儿,又怕雪儿你急着性子乱来,再说雪儿你当时也渐渐接受了你哥哥亡故的现实,我也不好突然说出来让你内心再起波澜,故而也就暂时没有说了。不过,雪儿你我既然来了渤海,你与你哥哥也几乎近距离见面了,我也无须再做隐瞒了。”
陈诺接着又将去年时界桥一战,追击公孙瓒时遇到赵云一事跟她说了。赵雪前后听来,泪水扑簌,直到陈诺将话都说完了,她仍是不敢相信:“这……我哥哥他真的没有死了,而且还……还入了公孙瓒麾下?这……”
赵雪脑子一时转不过来,呆了半天,这才爬起身来,幽幽的回房去了。也不知,这一晚她想了些什么,只是到了房里,关起门来,和上被子,然后在不可思议中睡着了。
这之后两天,公孙瓒大起兵马,对南皮城进行了包围。说起来,虽然公孙瓒在追击袁绍时小小失利,差点还被陈诺部下给活捉了,但他因浮阳一战的战绩士气旺盛,小小挫败并没有影响到根本。此时公孙瓒就趁着大胜之势,带着人马,联合黑山援军,兵临南皮城下。说起来,相对于公孙瓒的胜利之势,袁绍一方就要惨淡得多了。袁绍浮阳一战,单单是在败途之中,就已经损失了万余人马,又被公孙瓒歼敌数万,势力大损,不得不将兵马撤出浮阳,全都望南皮而来。这样一来,本来势力不占上风的袁绍,相形见绌,所部加起来不足三万余,跟公孙瓒的近十万大军没法比。于是公孙瓒一来,他也只能是将兵马囚于南皮城,不敢迎战。
此时的南皮城城楼上,将军袁绍望着城下密密麻麻的营盘,不觉大蹙其眉。虽然知道公孙瓒厉害,心里也小小有颤栗之意,然而,他袁绍再怎么不济,此时也知道,不能因为自己的害怕而影响到大军的士气。反之,他要为部下们打气,不能让部下们感到害怕。他带着亲卫,在南皮城的每座城门巡视了一遍,让他的部下看到有他袁绍与他们同在,叫他们不必害怕。
等做了完这些,袁绍才带着人马匆匆下了城楼。他一面下城,一面问身后逢纪:“听说吕布部下最近又闹事了?不但与下面人马不和,且还抢劫了城内居民?”逢纪点头道:“确实如此。”袁绍听来,眉头一皱,像是有了狠色。逢纪在他身后,以为他是决心要治治吕布的部下了,谁知袁绍许久都没有说话,问过这句算是问过来,也没有下文。袁绍不说话,逢纪也自然不好多问,大概他也不难明白袁绍的心理,他袁绍虽然怒吕布部下不争,但在此关键时刻,他不想因为此事跟吕布闹翻,故而隐忍住了。
逢纪这时又想到一事,向袁绍提醒道:“对了,当初陈然之从邺城出兵去关中时,所部人马穿的都是单薄的衣甲,如今已是冬天,而且今年冬天又特别的冷,陈然之所部衣甲却都未能及时更换,已有好些士卒因此冻死冻伤。陈然之因此事,故而向袁公你请求为其所部人马更换冬季衣甲,还望……”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见袁绍突然顿住,回头看了逢纪一眼。
这一眼,有如一把刀,往逢纪胸口上狠狠的扎下。逢纪明显感受到了一股寒意,立马闭口没有说了。袁绍呵呵一笑,说道:“没想到元图你对陈然之还是挺关心的嘛?”有似无心的一句,听在逢纪耳里,却有如霹雳。逢纪两眼一转,连忙说道:“如今能战之士不多,若陈然之一部受到损失,亦是袁公你的损失。袁公,你虽然跟陈然之之间闹了些不愉快,但在此事上,袁公不可马虎。想来吕布如此闹腾,袁公你都尚且忍了,至于一个陈然之……何必因小失大?”
袁绍听他一说,方才将头收了回来,走了两步,说道:“衣甲之事元图你也是知道的,这些东西我军本来就缺,一时又哪里给他去弄来?不过你说得对,南皮之战能不能翻本,指望的就是陈然之这支人马,决不能在此之时损耗了他的势力,于我也是不利。这样吧,把准备拨到吕布所部的三千副衣甲暂时都调给陈然之所部。再命邺城那边尽早将今冬衣物,以及粮草押运过来,我要跟公孙瓒在南皮城耗下去,看谁能耗过谁!”
“调用吕布所部衣甲?”逢纪身子一动,眉头一皱,连忙说道:“可是这批衣甲都已经签押了,只待从平原运来就分发给吕布所部了。这要是突然又转给了陈然之,只怕……只怕不妥吧?”袁绍鼻子轻轻一哼,反问道:“那你有更好的办法吗?总不能从我亲卫营中,扒我亲卫营将士的衣甲给陈然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