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乾娘酒后醉言,竟打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一时人人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都有些难以自拔。
他有没有心?他的心在哪里?宁娥立刻就想起儒荣,她也很想问问他。其筝呢?她想起父亲背着少宇,悄悄对自己说的一句话:“他家若不齐心,你只来告诉我就是,我必保你,不让他家的事拖累了你。”若自己当真依了父亲的话,又致少宇于何地?这样算来,自己的心又在哪里?自己也还有心吗?整日睡到他身边,心里却只想着如何算计他?其筝闭上眼睛,不敢再深想下去。
过了半日,子规见席间一片冷清,到底不像样,遂上前来,小声对宁娥道:“大奶奶,外头小戏班子候了半日了,可要叫他们唱来?”
宁娥低下头去,用帕子拭了拭眼角,轻声道:“就唱吧,拣好的唱来。”
子规下去,正要开口就叫,一眼便瞧见苏云东坐在那台阶下,旁人都有凳子,偏他就坐在huā坛边沿上,那班子里乐师都是青衣大袖,唯他一身玉色,衬上一头油青黑发,愈发打眼了。
苏云东见子规盯着自己,便只是低下头去抚弄笛子,并不朝她回望,修长白皙的手指,一下,又一下从那笛身上滑过。
子规见状赶紧收回目光来,知道对方是对提醒自己,不能失态,不然必有后患。当下她也不多行,只站在台阶下对下面开口道:“大奶奶说了,拣些新鲜曲目唱来,今儿大小姐回来,你们只用心好好唱。不能叫人笑话。”
当下众人吹弹起来,各各神勇,也唱了几首,只是里面的人听了,都是旧日所识,也没什么新鲜意思。
正在这当儿。一缕笛音响起。轻轻悠悠由厅下传来,一把悠扬嗓音,扬声慢吟一曲:“纷纷堕叶飘香砌。夜寂静、寒声碎。真珠帘卷玉楼空,天淡银河垂地。年年今夜。月华如练,长是人千里。
愁肠已断无由醉。酒未到、先成泪。残灯明灭枕头欹,谙尽孤眠滋味。都来此事。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
子规正在替宁娥斟酒,一听这熟悉的声音就控制不住地手抖起来。她强撑着将酒壶放下,人悄悄站至厅内边角上的一根柱子前,将脊背紧紧贴在那冰凉的物件上,方才忍住这一阵战抖。
厅内众人听了这曲子,再无一人出得声息。宁娥看着台阶下,心想这必是那天他带回来的后生,他看重这人。原也值得。
乾娘本已半醉,趴在桌上听完整曲。眼中淌泪,抽泣不止,她有些失了声地叫道:“都来此事,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好,说得好,只说是相思,但叫种进心里时,便如中了那不能解的剧毒,这人生,哪一天能得安宁?哪一天能得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