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话说出来,树上的于飞听得一知半解,若有所悟。孟丽君却不由倒抽一口凉气:是啊,自己苦心孤诣,将女孩儿家的幸福统统不顾,手下臣民的身家尽数押上,为的是什么?不就是祖宗的心愿吗?想到这里,不禁踌躇了起来。()向着手下几名庄丁摆一摆手道:“你们几个,进去告诉翁老,让他先主事,我还要待些时候再进去。”将几名庄丁派回庄内,身边只留下铁远山和几名侍女。
金多金一见孟丽君犹豫,又遣走庄丁,当即打蛇随棍上,大胆插话道:“公主,你的苦心孤诣,小可也能猜到一二。不成的,这些江湖豪客,各有所图,各有所忌,你想借他们之力成事,难比登天。况且今时今日,天下虽说不上太平盛世,但想要趁乱举事也不是一件易事。公主所谋不见得必然不成,但毕竟前路荆棘,哪有我家主人的提议来得稳妥?”
金多金一边说,一边偷眼查看孟丽君的神情。只见她脸上无喜无怒,一双亮眸之中却隐隐有泪花闪现,知道已然触动了她心中所想,当即又温言劝诱道:“公主宅心仁厚,要知若是搅得天下大乱,百战而得国,不但艰辛,前路如何更是难以逆料。想那陈友谅、张士诚何等英雄,最后还不是全都为太祖高皇帝做了嫁衣,功亏一篑,徒留千载骂名?”
说到这里,金多金顿了一顿,声音愈加柔和,“纵使公主百战建国,到时白骨遍野,子散妻离,岂不是莫大的罪过?哪里及得上我家主人的提议,只要公主办成此事,唾手而得国。虽然是只是诸侯属国,但毕竟是了却了祖宗心愿,又免了生灵涂炭,何乐而不为呢?”
金多金是生意人,一番话剖析利弊,句句都说到了孟丽君的心中。等到他停下话头,孟丽君已然被说得有些心动,但陈吟了片刻,却又疑道:“我们后蜀遗孤想要兴复故国,这是谋反叛乱的大罪。你家主上凭什么能担保朝廷不予追究?”
金多金一听孟丽君的问话,顿时捶胸顿足地大笑不止,仿佛遇上了世间最好笑的事情一般,看得孟丽君身后的铁远山和几名侍女都是满面怒容。铁远山更是沉哼一声,拔步就要上前,对这放肆的金多金老拳相向。孟丽君却声色不动,将手一摆,止住了铁远山,又向着金多金冷冷说道:“不知是什么事情让金庄主如此好笑?”
她一开口,金多金的笑声便戛然而止,仿佛被人从咽喉扼断了一般,面上讶异之色一闪而过,随即又挂上了嬉皮笑脸的神色:“百花公主这可是明知故问了。你既然已经知道我家主人是谁,该知道当今朝廷之中,一个坐皇帝,一个站皇帝。坐皇帝是假皇帝,站皇帝才是真皇帝。我家主人说出来的话,比圣旨还管用些呢。”
见到金多金这副嘴脸,孟丽君心中又是一阵不悦,冷哼一声道:“你说这等大逆不道的话,当真不怕死吗?”
金多金嘻嘻一笑:“彼此彼此,说起大逆不道,区区在下和公主不知谁更多些。”说到这里,话锋一转,避开话题道,“公主放心,我家主人既然应允了公主,便绝不会让你们扯上什么谋反叛国的罪名。不知公主还有什么疑虑,不妨尽数说出来,在下能解答的,知无不言。”
孟丽君哼了一声,淡淡问道:“不知尊上为何肯允我们获地建国?此事于你们有何好处?”
金多金闻言又要大笑,看了一眼孟丽君的神情,终于强行忍住,脸上却终究改不了嬉皮笑脸的神情,向着孟丽君解释道:“公主当知我大明幅员辽阔,疆土何止万里。这家业大了,管起来也不那么容易。就拿交阯一带来说,自文皇平乱以来,常有重归版图之心,只是近些年来鞑靼闹得厉害,我家主人又要操心江湖之事,此事便一直搁着了。若是有公主前去统辖管理,对黎民百姓都是好事,我家主人省了一番心力,公主也免了在江湖上流离奔波之苦,岂不是三全齐美的好事?”
孟丽君听罢微微叹息一声,冷冷说道:“我说朝廷怎么肯如此大方,原来是怕我们在中原腹地生事,要将我们遣去蛮夷之地。交阯本来就不是大明领土,你用别人的东西做人情,却要我们拼死卖命。打得好响的算盘。”说着双目之中的眼神愈加冰冷逼人,紧紧盯着金多金。
金多金没想到孟丽君突然使出冰山雪女鉴,而且如此凌厉了得,一时之间吓了一跳,连忙将眼神避开,暗暗运起独门的酒色财气功,过了片刻才恢复过来,连连摆手道:“公主此言差矣。交阯虽然地处偏远,但土地却丰饶肥沃。管辖哪里,又岂是苦差?公主说的若是辖权问题,小可更是要劝公主将心妥妥地放到肚子里。我家主人说了,只要公主此事办成,朝廷便会发下文书敕令,委任公主世袭交阯王,永镇交阯,为大明属国。到时还会拨五百军卒为公主护卫,保公主无忧。”说到这里,金多金嘻嘻一笑,又补充道:“公主若是不信,小可再多说两句,保管公主安心。若是公主答应我家主人的条件,我家主人便可以上奏朝廷,说是招安了统辖交阯的后蜀孟家,将交阯收为属国,孟家世代称臣,这可是大功一件呐。小可作为操办之人,也有一杯羹可分。再说交阯盛产香料,有公主在那里统辖坐镇,小可今后进货之时必然诸多便利。所以小可和我家主人必然极力促成此事,并且保障公主顺利接掌交阯,公主尽可以安心。”
听到金多金将东厂和自己的利处坦然相告,虽然必定还有所隐瞒,但也可知他们确实有诚意促成此事。再加上自己与后蜀臣民,孟家族人这许多年来所梦寐以求的,不就是有一块土地可以栖身,免却流离之苦吗?此刻能有这样一个唾手可得的复国良机摆在眼前,孟氏后人可以说第一次离复国之愿如此接近。纵然以孟丽君自幼习练冰山雪女鉴的定力,也不由心中激动难抑。
片刻之后,孟丽君渐渐收摄心神,将信中所提之事与金多金所说之话中的诸般关窍之处细思一遍,沉吟片刻摇了摇头道:“虽然如此,但要我将这数十帮派的武林同道带往万岁门火拼送死,此事太过违和。我若是做出这种事来,哪里还有脸面管辖手下臣民。”
听到孟丽君提及朝廷有围剿万岁门之意,于飞惊得险些从树上摔跌下来,连忙打起精神,想要仔细听个究竟。门口的金多金见孟丽君明明已经意动,却又突然提到这一点,心中一阵焦急,摇着胖大的脑袋,连连摆手,解释道:“哎哟我的公主啊,朝廷此次用兵,是为了对付万岁门,又不是想剿灭这些小门小派。若是当真是想将这些小门派扫平,当初捉拿他们掌门的时候,顺手平灭了,也不是什么难事,何必等到这时。若是当真如此,公主此时厅中之会,只怕也没几个帮派能够到场参加了。”
孟丽君一想也确是如此,当下又问道:“金庄主的意思是?”
金多金嘿嘿一笑:“公主也是皇室贵胄,现下暂且寄居江湖草莽。日后择地建国,什么蜀宫,什么铁胆庄,都必然要洗得干干净净才好。这其中的关窍,江湖各派的那些大老粗看不明白,公主您还看不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