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天还没亮,荀贞就起了床,洗漱过后,牵马出亭,踩着晨光,往县中去。
——杜买、程偃、繁家兄弟比他起得还早,也比他出发得早。
昨晚回到后院,他特地问过许母,问想不想跟他去县中。许母年纪大了,不愿动。她既不想去,许季自然需要留在亭舍照顾,也不能去。单人独骑,迎着秋季的晨风,他抖擞精神,沿官道一路疾驰,只用了一个多时辰,就望见了颍阴的城门。
颍阴是一个大县,城周七八里,疫病前,城中近万户,四万多人,在疫病中亡故了不少,今年八月算民的时候,算得还有住民三四万人。
城墙用黄土夯筑而成,高约五丈,宽有三丈余,开了四个城门,角楼、马面等防御性的设施样样齐全。城外有河,河上有石桥。荀贞在桥头下了马,牵马过桥。
护城河的水很深,碧波粼粼,走在桥上,水气扑面,令人顿觉凉冷。
因为他从亭中回来得早,所以这会儿桥上还没有多少行人。一个荆钗布裙的妇人可能来城中串亲戚的,走在他的前面,一手提了个竹篮,上边用布盖着,一手牵着个五六岁的垂髻孩童。
被清脆的马蹄声惊动,那孩子走两步便回一次头,吃着手指,好奇地打量荀贞和他的坐骑。妇人扯紧了他的手,飞快地扭头看了一眼荀贞,低头小声对他说了句什么,避到石桥的一侧。荀贞虽相貌俊秀,但牵马、带刀,最主要的裹着赤色的帻巾,定非百姓,是个吏员,主动做出退让总是没错的。
荀贞本想等他们过桥后再过去,既然妇人让开了路,他也不是矫情的人,快步从他们的身边走过。妇人低着头,不敢看他;小孩儿胆大,当马经过时,伸手想摸。那马虽是老马,也不是战马,却也自有骄傲,岂肯容小孩乱摸?打了个响鼻,吓得那孩子赶紧缩回了手。
荀贞歉意地说道:“马劣脾躁,吓住了你们,对不住。”
那妇人嗫嗫嚅嚅,不敢应声。道过谦,荀贞正欲走时,听得一人朗声笑道:“这不是荀君么?”他驻足回望,见一辆牛车缓缓地上了石桥。
车上跪坐一人,三十多岁,面白长须,却是本乡的乡蔷夫谢武。
荀贞放开缰绳,长揖行礼,说道:“贞见过谢君。”
谢武将双手放在车前的横木上,站起身,扶轼回礼,笑道:“你怎么回来了?”
“今天休沐,所以回家看看。”
“倒是巧了!我今儿个也是休沐。看天气不错,所以进城转转。”
说话间,牛车近至马前。石桥虽宽,奈何谢武的牛车驾了两头牛,再加上车厢的宽度,还有一边儿那个妇人和孩童,显得有些拥挤。荀贞忙牵马前走,给他让出路来。
谢武瞥了那妇人和孩童一眼,笑对荀贞说道:“荀君恂恂自下,温文敦厚。不以稚子年小而表歉意,名门风范,果然荀家子也。”
“孩童被我的坐骑所惊,错虽在马,我是它的主人,道歉自是应该。”
下了桥,车、马并行。谢武坐回车上,问道:“荀君归家后可有闲暇?能否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