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很懊悔。
她觉得自己就像郅师耆说的那样,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她明知这些事很可能会发生,明知蒲那和从音依赖她,信任她,却还是走了。
她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他们是单于和公主的儿女,会被照顾得很好。
可是现在呢?
如果自己当初没有走,她至少可以陪着他们,不用像现在这样焦虑煎熬……徽妍把头靠在隐枕上,低低抽泣,心如乱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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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外的乱事,对长安的繁华没有丝毫影响。徽妍入城之时,仍见到大队胡商出入城门,骆驼和车马载满货物,行人接踵摩肩,形形□□,与往日无异。
直至进了未央宫官署,到了大鸿胪府里,徽妍才陡然感受到紧张的气氛。
属官们进进出出,步履匆忙,还未到堂上,徽妍就听到里面传出一阵叽里呱啦的声音,似汉话又不似,夹杂着浓重匈奴口音。待得入内,只见大鸿胪承正坐在上首,案前坐着一个人,匈奴打扮,衣饰颇贵气,却神色憔悴。
大鸿胪承听着他说话,一脸无奈,见得张挺和徽妍进来,如逢大赦。
“内侍与女史来到正好!”他忙起身,过来行礼,“内侍、女史,快快来,这匈奴人汉话说不清,译人又都被丞相府召去了,二位快快帮我听一听,他说的甚?”
徽妍方才进来的时候就觉得那匈奴人有几分面熟,却想不起是否见过,正思索着,张挺忽然道,“这不是……温罗骨都!”
说罢,忙上前行礼。
温罗也认出了张挺,大喜,忙还礼,一脸释然,用匈奴话对他说了一通。
徽妍想起来,这位温罗骨都,她的确见过。骨都,即骨都侯,其职为单于近臣。这位温罗骨都,年过四十,身形瘦小,徽妍与他交道不多,但知道他很得单于信赖,且奉命辅佐太子。
张挺问候温罗,说到太子,温罗突然眼睛一红,嚎啕大哭起来。几十岁的人,当众痛哭流涕,外头许多人都好奇地望进来。大鸿胪承与张挺面面相觑,忙一边劝慰,一边请温罗坐下,有话细说。
徽妍也在一旁坐下,听温罗叙述,方才明白。
就在他们归汉之后不久,乌珊单于感到身体日渐不好,知道该安排后事了。王庭的形势,他很是清楚,担心太子镇不住各部,很是心焦。温罗看出了单于的忧虑,向单于提议,或可向汉庭求助,两国和平多年,若匈奴乱起,中原亦无益处。若汉庭支持太子,诸部必不敢造反,可保传位平安。
乌珊单于考虑之下,亦觉得温罗之法是出路,便即刻派温罗到长安来见皇帝。但与此同时,乌珊亦提防汉军借机乘隙而入,进攻匈奴,故而温罗与汉庭商议时,甚是谨小慎微,以致拖延了时日。汉匈两地通信不便,单于去世、匈奴生乱的事,温罗还是从大鸿胪府得知的,故而即刻赶来询问。
说罢,温罗又悲从心起,捶胸顿足,“是我误了大事!以致太子遭难,王庭生乱!”
徽妍与张挺看着他,亦是欷歔。
“张内侍与妾得到消息,蒲那王子与从音居次不知所踪,以骨都之见,他们会在何处?”徽妍忙问。
温罗摇头:“我离开匈奴时,王庭仍是太平,此乱一夜而起,我亦不知晓多少。只记得我离开时,蒲那王子与从音居次都住到了郅师耆王子帐中。”停了停,他说,“照理说,王子与公主有仁昭阏氏的汉人侍从护卫,可二位亦知晓,郅师耆王子虽已封王,但势力未壮。而诸王身后皆有万骑,一旦混战,只怕……”
他没说下去,徽妍与张挺相视一眼,忧心更甚。
正在此时,忽有宫使来到,说皇帝有令,召温罗觐见。
完毕之后,他看到张挺和徽妍,一喜,道,“张内侍与王女史在此正好,陛下方才还问,张内侍回到长乐宫不曾,还吩咐徐内侍派车往弘农接王女史,想来亦是为了匈奴之事。二位既已到此,不若随小人一道入见。”
徽妍知道此时也只有皇帝能主持此事,能觐见却是正好,忙与张挺行礼应下,一道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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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宫的宣室殿,是皇帝与群臣日常朝议之地。徽妍与张挺等人来到的之后,只见里面已经坐着足有数十人,看服色,不乏丞相、大将军这样的重臣。心中一凛,不禁有些紧张,又有些欣慰。这般架势,可见朝廷重视,意味着蒲那与从音脱险有望。
这时,内侍大声报了,徽妍能感受到许多眼睛望过来,忙正色垂眸,与张挺等人一道入内,向皇帝伏拜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