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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依然不悔(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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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树林,衣裳单薄,竟有凉意。

微风轻轻拂过去。

她那样执拗的感情,本是不该。可他却没有足够的力量去影响她,去帮忙她,让她转变,这是他的失败……在今儿之前,他听到她喊那一声“义父”,以为她终究是明白了,是想通了,也放下了的。毕竟小女儿心态,过两年,遇到可心的儿郎,也就成了过眼云烟,哪知小丫头竟固执如斯?

一个小小的孩儿,一个他从襁褓里捧出来的孩儿。

不是他不想,而是不知该怎么面对她。

东方青玄静静站着,也没有回头。

身后的小人儿还是没有说话。

他微微低头,睨着坟冢前的香烛,又问:“宝音,这些日子,我想告诉你的话,我想你都已知晓,我就不再赘述。这一次离开,我不会再来南晏了,但……你若有什么困难,我定会助你。”

那个人还是没有说话。

东方青玄也没有回头,只轻声问:“你做的?”

背后响过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那人没有说话。

久久站立,他突地长长一叹,“出来吧。”

又是谁心血来潮,跑这儿种花来了?

是谁来拜祭他这个活死人?

时令已入夏,山上草木繁茂,那座孤坟隐于树丛里,似是又添不少萧瑟。东方青玄撩起袍角,一个人慢慢走近,却发现坟墓边初长的杂草已经除尽,坟前还有祭拜的香烛,坟冢前的空地上,还有一片人工开出花地,地上种满了花草,像是刚种上不久,还未成活,但花草叶儿却在盛夏的阳光中,绽放得美丽妖娆……

那一座孤坟,是他自己的坟墓。

离开南晏的前一日,东方青玄去了一趟帝陵的后山。

“宝音终于长大了……好。”

然后,又点头,微微一笑。

东方青玄一言不发地,摇了摇头。

“怎么了?有问题?”宝音偏着头,脸上带着灿烂的笑。

她之前从不叫他义父,可是这临走的时候,她却是偏偏叫了。她前些日子,总是刁难他,动不动要他抱,要他背,要他喂她吃东西,俨然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可一夕之间,怎么就变了?这丫头的性子,真是琢磨不透。

东方青玄一惊。

她正在擦手,闻声抬头,笑,“义父,有事?”

“宝音……”

果然是赵樽的女儿,这副模样儿,与赵炔与赵樽,竟然都有异曲同工之处,让东方青玄不由叹气。

不问东方青玄具体的行程是哪一日,也不问他下一次会在什么时候再到南晏,一张稚气可人的小脸儿上,有着不属于她年纪的内敛,还有……波澜不惊。

她什么都不问。

宝音不问。

默默关注着,他改变了对赵樽教育孩子的可他却不明白,这赵樽教育出来的女儿,前一阵子还整天叽叽喳喳的像一只小麻雀,在他跟前窜来窜去,这两天为什么却突然就沉默了下来?

一个小小的孩儿,竟会那么多。

这些优点,都是东方青玄没有料到的。

由此可见,夏初七不在的五年,赵樽其实把她教得很好。身为长姊,那几年她照顾炔儿成了习惯,对生活琐事的料理,完全不需要宫女的帮忙,衣裳叠得线条整齐,烫得平平整整,加上原就是吃货,甚至可以下得灶房。

她没有大家闺秀的矜持婉约,却矜贵能干。

仆们打点行装,她也会笑着上前搭一把手,她甚至还亲自把东方青玄那些似乎带着幽幽香气的衣裳叠得整整齐齐,再一件一件装入箱笼。

好多人说,宝音公主长大了。

可就在东方青玄准备回国行程时,她却一反常态,不仅没有众人以为的那样,又闹,又吼,又哭,反而安静得出奇。敛着的小脸上,那凝重的表情,不像孩子,却真的像一个大姑娘那般。

她缠东方青玄缠得很紧,人人皆见。

宝音是一个性子奇葩的孩子。

他国非己国,前来南晏的各方使节早就已经带着南晏的特产,拎着大包小包陆续离开了。至此,东方青玄已在南晏逗留了数月之久,似乎也没有理由再留下。

一眨眼,五月底了。

按宝音的说法,“这一招无耻得令人发指。”她扬言,要把兀良汗王这一笔写在她今后的小说中,为她的作家之路添上最为“浓墨重彩”的一笔。

于是他成功把赵十九气得一日没有上朝。

于是他把百年之后的栖息地都安排了。

于是东方青玄再次下葬了……

在这件事情上,不得不说,这位大汗有一点不要脸。他并没有像之前所说,要赵樽为他大修陵墓,只是自行遣人在帝陵的背山面,寻了一处风水之地,修了一个孤坟。并亲自在坟前碑上提写“南晏锦衣亲军都指挥使东方青玄之墓”。

同样葬以衣冠的人,还有东方青玄。

五月初八,黄道吉日,陈景与晴岚衣冠入冢。

帝陵对山那一座陵墓也没有空着。

当赵十九历尽艰辛坐上尊位,终可俯瞰天下时,旧日忠属却已不在。荣华富贵不能共享,就连尸骨也在岁月沧桑中失去,纵是执掌江山的帝王,也只能无奈地接受这样的离别,那是何种的苦痛?

夏初七的举动,心底唏嘘。

赵樽心知她在安慰,掌心紧紧抚着她的肩膀,没有说话。不过,次日,赵樽再下了一旨,派特使前往通宁远,将那里的一座座孤坟,全部予以重建,并责成当地官员年年祭拜……

这么多年,他们若活着,早就回来了。

能有什么奇遇?

“赵十九,不能这般想。”夏初七扶他手腕坐下,一双清亮的瞳仁湿润着,却满是期待,“当年耿三友埋人,也只是传闻……一个传一个,究竟真假不得而知。陈景与晴岚两个究竟……在哪里,也未有定论。万一……他们与我一样,得了什么奇遇,去了另一个地方,正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呢?”

早去了,也不能落得这样的下场。

“我对不住陈景……是我对不住他,早该去的……”

赵樽堂堂帝王,念及此事,竟是几次哽咽。

事过多年,许多事已无法查证。

可纵使他怒火中烧,恨得咬牙切齿,也无法改变结果。前往通宁远的仪队整整七十二人,历时半月,将乱葬岗里的孤尸野骨都清点过了,但启出来的遗物里,没有半点可以证明陈景与晴岚身份的东西,更加不能证明哪一具是他们的尸骨。偏生尸骨太多,又不能全部运回,仪队只得含泪就地第二次掩埋……

得此消息,赵樽大怒,“饭桶!”

又有多少人,无名无姓就那般下葬?

战火纷飞的岁月,多少人死于无辜?

他们在通宁远费时足有半月,按照当时耿三友埋葬陈景与晴岚的地点,却没有法子找到陈景与晴岚的尸骨——那个地方,已成一片乱葬岗。

三个月后,南行的锦衣仪队回京了。

赵樽放下茶壶:“有妻如此,我亦无奈。”

东方青玄眉头微蹙,“够狠!……你这么爱钱?”

赵樽淡淡扫他,眸底的情绪如烟似雾,起伏变幻了一会儿,终归只有一声喟叹:“只要你给银子,朕无不可办之事。”

东方青玄微微一笑:“你可愿意?”

好一会儿,他冷芒收敛,掀唇淡笑:“你要我把你的坟冢迁入新京,为你的不白之冤平反,再为你大肆操办丧葬后事?”

赵樽眯子微微眯起,审视他的脸,久久不动。

东方青玄继续笑:“那坟太破了,我可不想千百年后,还得被人笑话……好歹我也是南晏风云人物,为你们赵家鞍前马后来着,结果落一个草席裹尸的下场,怎么想,都亏了一点吧?”

赵樽握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为何要挖?”

当年东方青玄在应天府浦口码头落水“身故”,衣冠草草入土,那一方坟冢过了这么多年,早已青草覆盖,因他本身还活着,一直少有人打理。

东方青玄轻笑,“我。”

他说得诡诈,赵樽挽唇,“挖谁的?”

赵樽轻哼一声,不动声色。东方青玄却轻笑着倾身,凑近他,笑得古怪,“天禄,反正你的人要去挖坟,可不多挖一个?”

东方青玄笑叹,“又是这样。我啊,就拿你没办法。”那样子像在说翠红楼的“小甜甜”似的,语气别提多么别扭。

这意思是他不说,他便要离开了?

赵樽脸色微沉,那浓浓的帝王之气下,是压不住的笑意,“朕很忙的……”

东方青玄莞尔,笑得风华绝代,“老相好了,何必说得这么难听?不求你……我便不能找你么?”

华盖殿里,这一对昔日旧友,清茶淡饮,执棋对弈,不知不觉已是三更,见他仍不开口,赵樽索性单刀直入,“说吧,何事求我。”

然而南去的仪队还未启程,东方青玄便找来了。

如今,陵修好了,他的大婚过了,开春了,雪化了,天也放晴了……是时候接他夫妇回来了。

永禄五年初,赵樽在帝后陵寝对山的一处风水宝地为广武侯陈景和夫人晴岚新建陵墓,让他夫妇二人死后也可陪伴帝后,被众臣视为皇帝给予功臣的最高礼遇。

陈景生前随他左右,死后想来也是不肯离去的。

他们此番前往通宁远,是接了永禄帝圣谕要把广武侯陈景夫妇的遗骸接入新京安葬的。迁坟这件事原本几年前便下旨要做,但当时赵樽有了迁都和修帝陵的打算,所以此事先行撂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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