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绎疑惑的接了过来,不动声色的看完,轻轻掩上,又递还回王雱。
这两份奏章一份是弹劾陈绎循私希合上意,放纵有罪之人,一份则是说陈绎出色,明达吏事,办案公允,推荐陈绎入中书省。显然,这两封内容完全相反的奏章在不同的情况,只有一封会呈到皇帝面前。
王雱轻轻的把奏折接了过来,收好了,似乎漫不经心的说道:“我刚才拜访几个御史,看到他们在写奏折,便凭记忆默了复本,这次来,也顺便给和叔掉个醒。”
陈绎冷笑道:“如此多谢元泽了。”
陈绎的确不愧是以能断冤案著称的能吏,十天之内,走马灯似的提录了白水潭学生、印刷坊老板伙计、白水潭村民、国子监学员等近三百名人证的口供,记录了厚达数千页的案卷,终于审定白水潭之案。
“……虽涉案白水潭十三学员在逃,不能到案,然由诸人口供,臣可知桑充国实为无罪,《白水潭学刊》刊录文章规则,是提举胄案虞部事石越所定,桑氏亦无可如何;且其人为人敦敏,性情温厚,轻财仗义,兼之学问出众,勤于校务,在白水潭学院颇受爱戴,邓绾轻率欲入其之罪,且轻用刑具,故激起大变。微臣以为按律桑充国当无罪释放。其余程颐孙觉,本是朝廷大臣,虽有失察纵容之罪,然大宋律法并无条例可按,臣以为加以训诫即可。段子介本非大罪,杖责即可。白水潭学院李治平以下十三学员,诋毁执政大臣,妄议朝政,事后又潜逃,渺视王法,按律可革去功名,交原籍看管。
……又白水潭学员张淳、袁景文以及国子监李旭等十七人,聚众叩阙,要挟朝廷,大不敬,虽情有可原,然国法所系,不能不问,臣以为皆可革过功名,交原籍看管……”
赵顼一边看着陈绎的奏折,一边对文彦博问道:“文卿,你以为陈绎判得如何?”
文彦博沉声说道:“陛下,臣以为陈绎判得太轻了。”
“哦?”
“聚众叩阙这件事情,臣以为当刺配三千里,以惩来者。”文彦博对于这些人没有好感。
赵顼低头沉吟了一会,对一旁的冯京问道:“冯卿,你以为呢?”
冯京微笑道:“微臣以为是判得太重。”
“哦?”
“白水潭十三人并非每个人的文章都是诋毁执政的,其中有一些人不过是议论古代政治得失而已。陈绎不能一一详按,固是太重。何况就此革去功名,是不给这些儒生自新之路,亦是重了一点。至于叩阙十七人,臣以为即是情有可原,陈绎判得便是适当。革去功名,于儒生来讲,已是很重的处罚了。”冯京对陈绎这一次的判案,还是比较能接受的。
“叶状元,你在白水潭学院执过教鞭的,你以为如何?”赵顼笑着对因事入见的叶祖洽说道。
叶沮洽自然不希望白水潭被整得太惨,否则自己不好做人,但是他生性玲珑,这时偷偷看见皇帝脸色甚是轻松,便小心的选择着词汇:“臣以为陈绎如此断案,亦是为朝廷存些体面。臣闻陛下累旨召王丞相视事,若欲王丞相复出,则白水潭案处置不可过重,亦不能过轻。处置过重,则失天下士子之望,士子因此敌视新法,反为不美;处置过轻,则王丞相威信全无,朝廷之令亦为人所轻。故一方面,当示天下以宽宏,一方面,当示天下以威重。陈绎所议,颇为恰当。其余细节,似不必深究。此案早一日审结,是朝廷之幸,天下之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