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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四十八章 休要略过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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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陌说道:“说不定是崔宗主倾囊相授,公子悟性高,学得快。不必想这些,又用不到你我身上。”

谢狗点头道:“也对。”

不得不说,山主真是个厚道人。对小陌,对自己,都没话说。

谢狗咧咧嘴,抬起双手,扶了扶貂帽。

她跟五言那婆姨,最早属于不打不相识,谁让五言有个三字道号的“陆地仙”,白景垂涎已久。

要说后世的山泽野修,讲求一个自力更生的各路散仙,好像也该与白景在内这一小撮“远古道士”认祖归宗?

白景眯眼而笑,望向前边五言的背影。

毕竟是朋友,你的道号就不要了。

妇人似有察觉,转头朝貂帽少女嫣然一笑。

谢狗气坏了,以心声埋怨道:“小陌小陌,瞅瞅,她那眼神表情真欠揍,是不是骂我狗改不了吃屎?”

小陌也不偏袒谢狗,说道:“谁让你杀心这么重,如那宗族之间的械斗,不止棍棒锄头,都亮刀子了。”

谢狗眼神复杂,说道:“火龙真人没有诓人。合了道,十四境,真能体察天道循环啊。走在道上,我行我素。”

小陌突然眉头紧皱,视线越过无言,望向自家公子的开山大弟子,裴钱。

谢狗悄悄说道:“放心。”

裴钱几次想要转头看向后边的景象,她显然都忍住了。

很久之前,久到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昔年逃亡路上,有个面黄肌瘦黑炭似的累赘,拖油瓶,不远不近跟着她的爹娘。

路过某些既收肉也卖肉的摊子,就离着脚步放缓的爹娘他们远一些,等到过了那些砧板血污凝结成块的摊子,就可以凑近一些。

刘羡阳突然说道:“裴钱,如今还抄书吗?”

正在想事、准确说来是将忘却往事一一记起的裴钱回过神,说道:“习惯成自然,还是会经常抄书。”

刘羡阳笑问道:“听陈平安说你珍藏有一部板栗集?”

裴钱神色尴尬,“小时候闹着玩的。”

老秀才捻须慢行,也在想些往事。刚刚察觉到裴钱的心境变化,所幸刘羡阳就已经开口言语,将裴钱的心神拉回原处。

“老大剑仙,剑术高是真的高。可要说跟老大剑仙谈事情,费劲也是真的费劲,认定的事情,油盐不进。让他改变主意,千难万难。”

“你们到底是晚辈,老大剑仙只会表现出他务虚的一面,所以你们就会觉得他和蔼,没架子。要知道私底下商量事情,需要务实的时候,老大剑仙简直就是官场上边的老油子,说话全是弯来绕去的,我得出了门,反复思量,才晓得他这句话到底说了啥,琢磨出那句话原来是意有所指,与字面意思反着来的。他还喜欢说话只说半截,等我接话,给出后半截,若是接不住,他面上不说啥,还会主动转移话题,心中却有了一番计较……”

刘羡阳陷入沉思,“好像我就是这样的人啊,难道我有成为老大剑仙第二的潜质?”

阮铁匠何德何能,能够收取自己做弟子,赚大发了。

当初老秀才离开功德林,尚未恢复神位,就开始奔波劳碌,替文庙去跟剑气长城借几个人,在老大剑仙茅屋那边,闭门羹,逐客令,都领教过了。

好不容易进了屋子,陈清都曾经问过一个有诛心之嫌的刻薄问题,“有没有一种可能,崔瀺跟周密暗中联手了?”

老秀才气得跳脚,大骂不已,“老大剑仙你是不是猪油蒙心了,问得出这种混账问题?!”

陈清都不理会老秀才的暴跳如雷,继续问道:“谁能保证此事不会发生?至圣先师,小夫子?那他们怎么自己不来?就让你一个被砸了神像、只剩下秀才功名的文庙外人,来这边说三道四,读书人做事,总这么为了自己要点脸就干脆让旁人全不要脸?”

“绝无可能!”老秀才恢复平静神色,毫无犹豫,信誓旦旦道:“我可以替崔瀺保证,此事连万一都没有!”

见那老大剑仙犹有存疑的神色,老秀才便耐心解释道:“我这个当先生的,曾经忧虑弟子那门事功学问带来的长远隐患,却从不会对首徒的品性有任何的怀疑,我们文圣一脉,从不敢自称功劳无瑕,但是大是大非,从不踏错半步。”

陈清都笑呵呵在老秀才的伤口上撒盐,“难道是我记错了,崔瀺不是早就叛出文圣一脉道统了吗?先生?被伤透了心的学生,还肯认你这个先生?”

老秀才嚅嚅喏喏,小声嘀咕,“他认不认是他的事情,他一向脾气冲,我也管不太着他。反正我一直是以先生自居的。”

陈清都继续往老秀才伤口上撒盐,“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老秀才自言自语道:“我替他崔瀺保证什么,确实不怎么有说服力,毕竟拿什么来保证呢,除了是他们几个的先生,头衔之外,一无所有,对吧。”

陈清都没有说什么,不知是默认了,还是不以为然。

怨怼与仇恨是快刀斩乱麻,一往无前。金铁相错,激起的火星,就是大丈夫的恩怨分明。无非敢作敢当。

愧疚和遗憾却是一把钝刀,刀刃上边的缺口,皆是曾经犯过的错误。关门磨刀即是后悔。总归自作自受。

老大剑仙,老秀才。两个年龄悬殊却都被视为老人的他们,两两无言。

最后还是陈清都说你学生开了间酒铺,生意不错,想喝酒可以去那边,不必花钱。

————

蛮荒天下,这条荒无人烟的山野道路,极为宽阔,曾是某座军帐的运兵“驿路”,已经废弃不用多年,野花野草自由生长。

张风海以心声问道:“说吧,经由陆台提议,再借助我的庇护,终于得偿所愿,来到蛮荒这边游历,准备要跟晷刻聊什么。”

辛苦沉默片刻,说道:“不能多说,只能告诉你一件事,是有人帮忙牵线搭桥,让我们几个,有机会凑在一起聊聊‘明天’。”

张风海却不肯就此放过这位青冥天下的大道显化,“说得轻巧。聊好了‘明天’,便可以反推回来,决定‘今日’之存亡?”

辛苦神色木讷,淡然说道:“言尽于此。”

一向言语宽和的张风海难得有几分怒意,“既然郑……既然此人能够做成这种大事,你真不怕着了他的道,沦为牵线傀儡?!”

辛苦犹豫了一下,说道:“我相信他所说的‘后天’情景,一定会到来。总不能旱时凿井,雨中造伞,雪后缝衣。”

张风海嗤笑道:“天地无灵气、世间无神通的末法时代?这类陈腔滥调,算得什么新鲜事?!”

辛苦说道:“哪有这么简单。张风海,你可以说我不谙世情,但是你当清楚,涉及这种天运循环,世道升沉,我却不是什么好糊弄的痴顽之辈。”

“我并不是恼怒你的想法,只是宗门就得有宗门的规矩,不该擅作主张,木已成舟,再与我们说在水上了。得有个商量。”

张风海摇摇头,事已至此,不再劝辛苦改变主意,只是说了句俗语,“不怕全不会,就怕会不全。”

辛苦说道:“放心,我绝不拖累你就是了。”

张风海没好气道:“老子既然当了你们的宗主,真出了状况,也绝不会与某些傻子撇清界限,置身事外,袖手旁观。”

言下之意,你如果真被郑居中算计,我张风海就算注定要付出极大代价,也要拽你一把,而不是将傻子惹来的麻烦往外推。

辛苦不善言辞,好不容易才硬生生憋出一句实诚言语,“你当宗主,确实服众。”

张风海非但没领情,反而给气笑了,“怎的,一开始还不服气来着?难道我不当宗主,你就能当啊?就你,估摸着哪天船到水心处,才与我们致歉一句,‘对不住,船漏水了’?或是‘诸位有不会凫水的,可以赶紧学起来了’?”

饶是闷葫芦一般的辛苦都给逗乐了,笑道:“宗主此刻才是活泼泼的真正道士。”

张风海同意来蛮荒这边“游山玩水”,目的明确,首先必须找机会跟白泽见一面。

如今的蛮荒天下,名与斐然,实与白泽,已经是公认的事实。

此外张风海也想从蛮荒这边寻一二修士,前提当然是得双方投缘,再请回祖山闰月峰,一并返回青冥天下。

太平世道里,一座宗门的扩张,还有花哨手段,用以锦上添花。在乱世当中,唯有兵强马壮才是立身之本。

比如身边这位完全有资格占据一席王座的无名氏,就是绝佳人选,能拉拢就拉拢,哪怕暂时无法招徕,也要留个好印象。

无名氏问道:“冒昧一问,道友家乡那边是不是要乱了?若是能够说服白老爷,跟随道友去往闰月峰,却无法潜心修道?”

张风海照实说道:“不是即将迎来乱世,而是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但是我可以保证道友去了闰月峰,只管潜灵养性放心修道。”

无名氏笑问道:“能不能大略说一说,到底是怎么个乱法?硝烟四起,大火燎原?数州之地,悉数战场?白玉京道士成群结队,离开五城十二楼,浩浩荡荡前去镇压?”

张风海说道:“表面上要比道友所说景象,略微稳当几分,实际上内里更乱。我与道友说个大概?”

无名氏点头道:“洗耳恭听。”

宝瓶洲,是浩然最小的洲,却是两座天下大战的收官之地。而雍州,则是青冥天下版图最小之州。在蕲州玄都观孙怀中单独问剑白玉京之后,吴霜降、高孤等人问道余斗之前,雍州鱼符王朝的年轻女帝朱璇,便不顾白玉京的种种暗示、明示,一意孤行,擅自开启一座普天大醮,按照古法,主祭者朱璇亲自登上法坛,劈斫老樟树的树枝,用以占卜连同雍州在内的四州吉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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