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融洽。
————
大隋京城内的东华山,相比那些五岳,其实半点不算巍峨,只是矮个子里拔高个,才显得格外挺拔秀气。
山顶有一株千年银杏树,有个红棉袄小姑娘发完呆后,熟门熟路地抱着树干,一下子就滑了下来。
结果她看到一个守株待兔的老学究,身材真是高大,正眯眼贼笑着,老头儿看着不像是个好人。
高大老人问道:“这个点,是又逃课啦?”
小姑娘倒是个实诚的,“嗯。我知道书院有规矩,我认罚。”
老人笑问道:“怎么,齐静春以前教你们的时候,翘课就要打板子?”
小姑娘摇头道:“翘课可不打,先生从不管这些,但是如果先生在学塾课堂教过的东西,我们记错了,第一次会提醒,第二次就会打。”
老人哦了一声,好奇问道:“在上边看什么呢?”
小姑娘愣了愣,看在老人年纪大的份上,回答道:“风景啊。”
老人愈发感兴趣,“什么风景这么好看,我怎么不知道。”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老先生你自己爬上去看呗。”
“读书人爬树,有辱斯文。”
老人先是连忙摆手,随即很快恍然,“呦,是想着咱们一起不守规矩,然后好让我不告发你吧?小丫头,挺机灵啊。”
小姑娘呵呵笑了笑,然后又摇头。
老人看懂了小姑娘的心思,问道:“咋了,我说有辱斯文,难道不对吗?”
小姑娘拍了拍衣服,解释道:“以前我把风筝挂到树枝上,还是先生爬树帮我拿下来的呢,还有一次,我把李槐的裤衩丢了上去,然后我自己跑回家,后来听说还是先生帮着拿下来的,你们书院这儿的读书人,怎么总是在这种事情上瞎讲究……”
老人帮忙纠正,“不是‘你们书院’,是‘我们书院’。”
老人弯着腰,双手负后,笑望向小姑娘问道:“是不是觉得你的先生,那个叫齐静春的家伙,比我们这儿的教书匠都要好啊?”
小姑娘叹了口气。
心想这老先生个子是高,可怎么总问一些这样不高明的问题呢?
老人苦口婆心道:“小姑娘我跟你说啊,咱们规矩多,除了学问没有你先生那么多之外,也不是一无是处,是有苦衷的,‘随心所欲,不逾矩’,这句话听说过吧?前边是什么,知道吗?”
小姑娘点头道:“是‘而十七’,更前边是‘顺耳而十六’。”
高大老人硬是愣了半天,说不出话。
老人学问之高,超乎想象,倒不是没听明白意思,只是想不通,小姑娘那颗小脑袋里,怎么就会蹦出这么个古怪答案。
小姑娘挥挥手,准备闪人,“老先生,我叫李宝瓶,是刚入学没多久的学生,我可不会逃避惩罚,我已经先把所有规矩都了解了一遍啦,知道三日之内要抄录一篇文章,今晚我就去写完,回头自己交给洪先生。你要是不信,可以自己去问洪先生。”
李宝瓶拍拍胸脯,“放心,我写字比跑步还快!”
老人哭笑不得,赶紧喊住一身英雄气概的小姑娘,“道理还没讲完呢,你别急,听过了我的道理,就当你已经受罚了。”
李宝瓶双手已经开始做出奔跑冲刺姿态,闻言后只得停下身形,瞪大眼睛道:“老先生你说,但是如果道理讲得不好,我还是回去抄书算了。”
老人被这丫头的话语噎得不行,“你想啊,至圣先师到了这个岁数,才敢这么做,如果一般人光顾着自己开心,什么都不讲规矩,是不会不太好?”
小姑娘点头道:“当然不好。”
老人开怀大笑,“行吧,我道理讲完了,你也不用抄书了。”
这次轮到李宝瓶愣住,“这就完啦?”
小姑娘重重叹了口气,看了眼这位老先生,欲言又止,最后作揖,开始准备飞奔下山。
老人给气笑了,“小姑娘,你刚才那眼神是啥意思,是觉得我年纪比你家先生齐静春更大,反而懂得道理还不如他多,对不对?”
李宝瓶缓缓点头,坚决不骗人,既然老先生看穿了,她当然不会否认。
老人笑道:“那你知不知道,我只是显老,齐静春是显年轻,其实他年纪比我还大!所以他学问比我更大一点点,不稀奇。”
李宝瓶满脸怀疑。
老人像是有些恼羞成怒,“骗你一个小姑娘作甚!”
李宝瓶不急着下山了,双臂环胸,向左走了几步,再向右移动几步,扬起脑袋看着高大老人,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就算你年纪比我先生小,所以学问小,那为什么我的小师叔,年纪比你更小,学问还是比你大呢?”
老人啧啧道:“学问比我大?那我可真不信。”
李宝瓶有些急,认真想了想,小心翼翼环顾四周后,伸出一只小手掌放在嘴边,低声道:“我跟你讲,你别告诉别人。”
然后她伸手在自己脑袋比划了一下,“如果我先生的学问,有这么高的话,那我的小师叔,学问至少有这么高。”
李宝瓶再伸手在自己肩头比划了一下,最后移到自己耳边,“等到小师叔在回家的路上,多认识一些字,学问很快就有这么高!”
老人目瞪口呆,最后只能附和道:“那你小师叔可了不得,了不得!”
李宝瓶使劲点头,“可不是!我的小师叔厉害得不得了!”
老人突然感慨道:“厉害好,厉害好啊,厉害了,将来就能保护好我们的小宝瓶。”
李宝瓶有些神色黯然,挤出笑脸,咻一下就冲出去老远,一边跑一边转头挥手告别,“我走了啊,我觉得老先生你学问其实也不错,有这么高……”
小姑娘想要伸手比划一下,跑的太急,一个不稳,就那么结结实实摔在地上,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起身,以更快的速度跑下山。
高大老人拍了拍腰间,“规矩”戒尺随之现出原形,遥望着越来小的那抹红色身影,老人叹了口气,“静春,早知道应该见一见那少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