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不少喜欢,只是喝惯了,以前年轻的时候在农村扶贫,村子里家家户户都栽着铁观音茶树,闲来无事时,一些老人就在村口的树下聚在一起喝铁观音,我也入乡随俗,就喝上了这铁观音,没想到一喝,就喝了三十年。”庞月明想起以前的事情,会心一笑。
“看来这茶很长情。”半日仙玩笑道。
“确实,比我夫人还长情。”庞月明不露痕迹笑着,问道,“不知大师青睐哪种茶?”
“我?懒人一个,在茶道方面只是一个门外汉,就不好在庞市长面前班门弄斧的了。茶我没有喜欢的,因为什么也不懂,既然不懂,喝再好的茶也跟凉白开差不多,那就索然无趣了。”半日仙轻声道。
“其实我也不懂,瞎喝。俗话说,内行看门道,外行瞧热闹,我喝茶就是跟着凑凑热闹罢了,不像一些老茶客,光喝一口茶,就能尝出是什么级别的茶叶,是哪个村哪个老茶农炒出来的。”庞月明微笑道,想尽量拉拢一下和半日仙的关系。
“内行看门道,外行瞧热闹,正解。”半日仙轻轻瞥了眼庞月明,小呷了口茶。
庞月明笑笑,沉默下来,端起了茶杯,煞有介事地拿着杯盖煽着热气,白雾上升,镜片变得有些模糊,使他此刻的眼神很好地隐藏了起来,心里想着应该怎样找到比较冠冕堂皇的措辞,来打开那个缺口。他知道,这样深不见底的人物,每一句话都是金玉良言,想说时,滔滔不绝,不想说,一字千金。
“庞市长,是不是在等我的门道?”半日仙右手握着撑起青幡的竹竿,微笑道。
“久闻大师语出天机,不知能不能赐赠我几句?”庞月明有些意外,却立马接过话。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半日仙左手轻轻转着桌面上的青瓷杯,手指的指甲修剪得异常平整,像拿什么精密仪器测量过才动手的一般,淡淡道,“庞市长不厌其烦地派人找我,我实在是担当不起。既然庞市长如此诚心,想必是缘分已到,我不好再推辞了,不知庞市长所问何事?”
庞月明心头欢喜,表面沉寂如水,轻声道:“谢谢大师成全,我想问事业前途。”
半日仙点点头,也不说话,微眯起永远清澈如溪的眼睛,细细打量着庞月明,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像医院里的激光扫描仪一般,似乎能通透庞月明的头颅,知晓他大脑里所有的思想活动,此时的他,就像一个冷眼旁观凡尘俗世的智者,不沾半点人间俗气。
楼内琴声依依。
良久,半日仙幽幽道:“入门休问荣朽事,但见容颜便得知。此事纷繁难诉啊。”
庞月明微微皱眉,说道:“请大师详细讲解。”
“曾国藩的《冰鉴》云:眉尚彩,彩者,杪处反光也。贵人有三层彩,有一二层者。一望有乘风翔舞之势,上也;如泼墨者,最下。”半日仙端起青瓷杯,抿了口茶,像口渴灌白开水,确实不适合高雅品茶。
“怎么说?”庞月明面上有一丝薄如蝉翼的忧色。
半日仙抹了抹嘴,往杯里吐了几片茶叶末子,轻声道,“眉崇尚光彩,而所谓的光彩,就是眉毛梢部闪现出的亮光。富贵的人,他眉毛的根处、中处、梢处共有三层光彩,当然有的只有两层,有的只有一层。远远望去,似两只凤在乘风翱翔,如一对龙在乘风飞舞,这就是上佳的眉相。如果像一团散浸的墨汁,则是最下等的眉相。我观庞市长忧急煎虑见于眉宇,龙凤之眉散化成墨,此乃心事所致。”
庞月明怔了怔,沉默片刻,问道:“请大师指点迷津。”
“既然事急,就请赐下字来,用六爻仔细推算吧。”半日仙放下茶杯,轻声道。
庞月明略微犹豫,轻声道:“这拆字推算能准?”
半日仙了然轻笑,轻声道:“庞市长识穷天下,不知六书之学?六书之学妙于会意,哪个字没有‘数’?秉心诚意,合三体、何六体其应如响。小篆变于李斯,说文?于许慎,开后人之离合相字之学,难道只是用来玩味取乐?”
庞月明轻轻点头,笑道:“大师,我孤陋寡闻,请不要见怪。我就取个‘庞’字吧。”
沉吟片刻,半日仙轻声道:“‘庞’字为广龙,‘广’,无边也,即苍穹,龙遨游于广阔的天空之下,必定大有作为。”
庞月明心内大松,脸上的笑容由心而发,忽然想起了什么,面上的喜悦之色一现即隐,推了推眼镜,问道:“那我再取‘行’字,不知大师如何解呢?”
“这个好解释,行,人之步趋也,凡行之属皆从行。从彳从亍,彳亍,慢步行走,而无所趋也。肩挑重担行千里,人想出关闯两山。行百里半于九十,遇贤人大有前程。”半日仙缓缓说道。
庞月明微微一凛,眼里闪过一丝狠意,置于桌下的拳头紧了紧,这冷峻的神情只是昙花一现,很快就露出了一丝微笑,轻声道:“感谢半日仙大师的提点,真如醍醐灌顶,日后有缘,再聆听大师的谈天论道。”
“但愿如此。”半日仙轻声道,语气淡然。
“小康,拿礼物上来。”庞月明向着外面喊了声。
小康从门外进来,手里不知什么多了一卷字画,纸质古朴奢华,上书一副对联。
上联为:一语如刀,劈开昆山分石玉。
下联为:双瞳似电,观透苍海变鱼龙。
横批为:断事如见。
“这是宁州著名书法家俞知堂老人所写,还望大师笑纳。”庞月明起身,微笑道。
半日仙也不矫情,也不客气,顺手就接了过去,搁于八仙桌的一边,就像从服务生那里接过一包柔质纸巾一般随意,不过,要是他知道俞老这幅字的价位,不知还会不会这样的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