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紧张了一天,都有些累了,顾九思先去休息,柳玉茹梳洗之后,也回到了床上,她靠在顾九思怀里,突然想起来道:“今日你为何让叶大哥来管事儿?他才刚来望都,不怕他不服众吗?”
“望都城那些官员我清楚,”顾九思闭着眼,平静道,“干得好的都被范轩带走了,就剩下些普通官员,这种场面他们撑不住,如果让他们管事,到时候可能我前面稍微受挫,他们就全都投降了,他们降了,梁王入城之后,你和爹娘作为将领家属,怕是逃不了的。”
顾九思说着,平静道:“我对叶世安知根知底,他的本事和品性我清楚,事情交给他,就算我在前面战败,他也会不惜一切代价守城。而且对于守城这件事,叶世安以前跟着他叔父见识过,他又是个聪明人,让他主事,比那批只知道中饱私囊的饭桶好太多。至于他能不能服众,不还有你吗?”
听到顾九思提到自己,柳玉茹有些无奈:“你竟是连我都算计进去了?”
“这哪里是算计,”顾九思叹了口气,“这是了解。”
柳玉茹听着不免笑了,她靠着他,接着道:“那你今天就这么冲出城,是早算好他们会退兵?”
“试一试罢了。”
顾九思闭着眼睛,平和道:“他们来时城内根本没有准备,若是直接攻城,城池必破无疑。我心里盘算着,梁王这么孤注一掷,全军上下必然都人心惶惶,慎而重之。所以我故意带兵出去,列阵在前,让他们以为我是提前得了消息的。然后我再骂他们,接着假装战败逃跑,梁王追击的时候,我让他们哪怕靠近都不要放箭,完全就是要引诱他们入城的模样,这一套戏坐下来,梁王便会害怕,以为范大人早就得了消息,故意在这里埋伏等着他们,只是我年少没有经验,将戏演得太浮夸,让他们看出了机会。”
柳玉茹听着,终于明白今日梁王为何在最后一里地退兵了。
顾九思在演戏,梁王何尝不是在试探?如果当时城中人显示出了阻挠之意,梁王可能就会坚定决心打过来。只是顾九思坚持到了最后一里地都未曾放箭,这才真正让梁王不安退兵。
“这是梁王最后一场下注的机会,他不仅要得到望都,还不能损失太过惨重,”顾九思声音有些困,“否则到时候范轩打回来,他根本没有抵抗住范轩和北梁联系的机会,那他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但是望都他非取下不可,所以他现在就在等待最佳的进攻时机,时候到了,他们就会动手。”
说着,顾九思睁开眼,他抬手拍了拍柳玉茹的背,勉强笑道:“不过你别怕……”
“我不怕。”柳玉茹果断开口,她抱住顾九思,听着顾九思的心跳,温和声道,“风风雨雨走过来了,你在我身边,我一点都不怕。”
顾九思愣了愣,他抿了抿唇,终于是什么都没说,他叹了口气,伸手抱住柳玉茹。
“我欠你一个婚礼。”
他柔声开口,柳玉茹有些迷惑,听他道:“等这次事儿完了,我们再成一次亲。”
柳玉茹有些脸红,低低应了一声,没有多说。
人总要有个盼头的。
两人睡着觉时,城楼之上却是热闹非凡,整个望都城的姑娘都到了城楼上去,唱着荆州小调,在城楼上欢歌笑语。她们唱唱跳跳,叫唤着城外的士兵,城外士兵有一些被吵得睡不着,大半夜起来,看见姑娘站在城楼上,轻纱裹身,更是睡不着了。
他们都已经在外征战大半年,尤其是这几个月,一路匆忙行军,几乎没有近过女色,此刻看着城楼上的女人们,一些胆子大的忍不住,就往前靠近了许多,为了看得更清楚些。
大家听着家乡的曲子,看着远处的女人,趴在冰冷的土地上,一时间有些人不由得茫然。
一路走到这里,是为了什么呢?
如今老家已经被刘行知攻陷,东都又被范轩围困,千里迢迢来到了望都城,哪怕攻下了望都,前路又在何方呢?
白日里顾九思骂的话在士兵心里浮现,这也不是他们第一次听这样的话,却是头一次被人骂得这么赤裸裸,乱臣贼子,不忠不义,天下共讨之。祸害百姓,乱大荣纲纪,举国共伐之。
明明是梁王一个人的私欲,怎么就拖着大家,到了这样的程度呢?
这么唱唱跳跳了一晚上,等到天亮时,军中长官才发现许多士兵偷偷跑去看姑娘,他们抓了人回来,当场斩了几个人后,所有人这才消停,回了帐篷。
然而斩了那几个人却成了所有人心里的刺,跟着梁王成为这样的逆贼,却只是看个姑娘就被斩了首级。
大家心中愤愤,而连夜也未曾休息好,梁王后续的部队还在零零散散赶来,梁王察觉军心不稳,心中有些不安。
而顾九思休息好后,早上早早起来,让人熬了一碗润喉的梨汤,穿上红色长衫,披了暖洋洋的纯白狐裘,头顶金冠,手拿暖炉,同木南吩咐道:“你去城里找些特别会骂人的人来,不管男女老少,会骂就行。”
“你这又是要做什么去?”
柳玉茹笑着从房间里转出来,看见顾九思的打扮。
他惯来生得漂亮,如今这么红色的袍子,白色毛茸茸的狐裘披风一搭,这份漂亮中就多了几分明艳张扬,落在柳玉茹眼中,生生带了几分可爱的感觉出来。
但旁人却是不觉得,只觉得这人英俊中夹杂了几分好颜色,依旧是他们那个俊朗的父母官顾九思。
顾九思见柳玉茹出来,笑了笑道:“我去城楼上看看,带人去和他们打打嘴仗。”
柳玉茹觉得这一仗在顾九思口里说出来,就如同儿戏一般,那么好几万大军立在门口,却是在打嘴仗,她叹了口气,上前去给他整理了衣衫,柔声道:“随便骂骂就好,别又把嗓子骂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