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惊蛰低着头,轻声道来,语气充满疑惑。「贵人们的性命,自然要比我等贱民重要许多,他们可端坐于繁华之地,享受我大伏繁盛。
可与此同时,他们之所以为贵,是因为这天下有无数的贱民们,将他们托举于高处,他们踩着贱民们的头颅,一步步攀上云端。
既然如此……他们为何不愿低头看一看人间,为何不愿出些力量,救一救天下之民?」
魏惊蛰说到这里,长出一口气∶「天下之人自然有贵贱之分,许多凡俗之民也并无什么非分之求,只不过想要活命而已。」
陆景听到魏惊蛰话语,神色平静,说道∶「大伏困顿,并非一朝成之。
河东河北世家林立,田产无数,不知多少百姓沦为佃户,世世代代为世家种田耕地,只为求一顿温饱。
西、北之地,战乱连连,十三道中,无数百姓家中壮年劳力都因为与北秦的争战,死于非命,虽为保家卫国,可他们终究也是大伏百姓,这些道府中的人命,其实要比大伏繁华之地的人命,还要轻贱许多,说没了,也就没有了。
甚至……五方龙宫中,有龙王食人,妖魔作祟之下,偏远之地的百姓们,不得不敬献童男童女,保下更多人性命。
离开大伏,北秦暂且不语,举国上下,已然变为征战的燃料。
乃至有恶孽之国,真正位居云端的人物,却以砍头剥皮为乐……」
陆景娓娓道来,魏惊蛰就跟在他身后,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世间之事,难以得绝对的平等,在我看来,平等乡的理念,其实并不可取。
可人之性命,却终究十分重要,不可被当作野草,不可被当做蝼蚁。」
「人贵于天地万物,性命自然也同等贵重,可是在这天地土壤间,尚且有许多人不这般认为。」
「他们只看到了人贵于万物,却将文章中的人,仅仅看作自身,看着同样位居云端者。
而那些在尘埃中挣扎的百姓,已然被许多人遗忘。
陆景说至此处,转头看向魏惊蛰,道∶「这就是世间的无奈,无人可以轻易改变。
想要令这世道变得好些,一篇文章、几个人,并不足够,你心中有了不解,可以你的力量也无法改变什么,即便此时的我,在这浩瀚的洪流中,不过只是小小的浪花,你……可明白?」
魏惊蛰沉默良久,这才回答道∶「天下之事,自然不是一个小民能够改变的。」
……
二人正一边低声交谈,一边行走在街上。而距离他们不远处。
百里清风坐在黄鬃马上,虞七襄依然牵马前行。
二人一马距离陆景和魏惊蛰不过十余丈距离。
可不知为何,就连陆景都不曾发觉他们的存在,百里清风和虞七襄静静的听着陆景与魏惊蛰交谈。
虞七襄思索良久,忽然道∶「这陆景先生说的倒是颇有道理……在大伏许多繁盛之地人们的眼中,重安三州的子民性命,似乎确实不太重要。
重安三州拦住北秦,不知死了多少人。
可天下繁华之处依然繁华,重安三州逐年破败,青壮儿郎也不知死了多少。」
百里清风白发垂落,望着前方陆景的背影,眯着眼睛道∶「便如他所言,大伏困顿由来已久,大伏崇天帝登上帝位,许多事略有缓和。
比如在这太玄京中,崇天帝任由书楼有教无类教化京中百姓,太玄京中的规矩,也逐渐变得开明,世家儒教的影响力逐渐消退,力量也逐渐被削弱。
可是……仙人俯视之下,大伏崇天帝气魄惊人,想要毕其功于一役,做出了许多取舍,反而牺牲了许多人。
姜白石心有执念,想要铸造一面棋盘,让天上落凡的仙人,尽数落入他的棋局中,化为饲养天地的养料。
平等乡补天大将军,想着以自己手中禅杖,粗暴而又直接的凿出一片平等天地。
……在这般大势之下,一两个人的力量,就如水花一般,顷刻间消失,生不出什么波澜。」
「在这样的大世之下,原本那些贵人们,反而变得越发高高在上,几乎不可被触犯……而这也是我这许多年来,从不曾前来太玄京的原因。」
百里清风洒脱的眼神里,多出一些厌恶来「这些人们太过看重大势,一举一动总要顾虑许多,许多权势之人即便犯了错事,受到惩处也不痛不痒。
正因如此,我只喜欢着太玄京中的酒,却不喜欢其中的人们。」
虞七襄静静听着,又走出许多距离,终于按捺不下心中的疑惑,问道∶「宗主,你让我跟着这陆景,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百里清风正要回答。
却见前方的陆景和魏惊蛰终于停下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