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刻臻至空的境界,施展神识气象术,身形似虚似实,向桥上踏去。
一步终于踩实,我的心如水波不兴,空冥虚寂。桥面像一条不停扭曲的灵蛇,每一刻都在变幻位置。幸亏我的神识气象术与寻常法术迥然不同,一路有惊无险,从容迈步。
也不知走了多久,四周猛然雷电交加,风雨怒吼,木桥诡异地消失了,下方骇然升腾起滔天巨浪,扑面打来。我蓦地一惊,心神稍稍浮动的刹那,天旋地转,景物变幻,无数影像潮水般涌至。
恍惚中,一个金盔金甲的美貌女子迎面走来,骇然是死去多时的海妃。她步步逼近,面目冷厉,音容宛如生时。我明知是幻象,心中还是禁不住一阵惊悸。海妃的死,我始终觉得愧对海姬,俨然成为了内心不愿触及的一根刺。
海妃的脸忽然变成了龙蝶,双眼燃烧着熊熊火焰。一条汹汹奔腾的幽暗大河如同黑色的脐带,将我和龙蝶紧紧缠绕。双方的身躯渐渐合一,不知不觉中,仿佛化为一体。
我心头一震,龙蝶转瞬又变成了楚度。漫天白色的沙罗花开,纷纷扬扬。我忽然明白过来,这些都是我深藏内心的隐患,如今被咫尺天涯桥的禁制激发,生出无边幻象。
四周空间轰然塌陷,炸开一个光华灿烂的漩涡,将我吸入。下一刻,成千上万的魔怪在眼前飞舞,有的绿肤红目,背生双翼,下体像一条斑斓巨蟒扭动;有的体形伟硕如山,通体墨黑,面目狰狞似鬼,头生螺旋形的粗长犄角;有的形似娇艳美女,披着华丽的羽衣,雪白舞动的臂腿上布满诡秘的花纹。
我震惊地瞧见,楚度、公子樱赫然在内,各自盘膝端坐。一个密布蓝靛鳞甲的魔怪擎天柱般耸立,毛茸茸的磨盘巨掌紧紧按住楚度双肩,令他动弹不得。半空中的一个狮鼻魔怪摇晃着九只头颅,张开血盆大口,咬住楚度,正在吞噬他的血肉。十多头透明如水膜的魔怪盘绕在他的下身,不住蠕动,触手缠住了双腿。而楚度视若未见,任由魔怪咬噬,毫不反抗。
“你也被打入了天魔幻洞。”公子樱对我微微一笑,他的咽喉被几十个状似吸盘的怪物团团叮住,十分可怖。背上攀爬着一头鹿冠羊头,满身褶皱的魔怪,魔怪耸起粗厚的脖子,仰天嘶吼,尖锐的爪子刺进公子樱的背肌,发出与骨骼摩擦的咯吱声。
我又奇又骇,这里仿佛是一个魔怪的世界,目光所及,四周旋转着无数艳丽发光的深涡,魔怪们源源不断地从漩涡内飞出。一头遍布雪白骨刺的魔怪扑上来,尾锥骨像一根锋利的长矛,从臀后弹出,呼啸着直刺我的胸膛。
我刚要闪开,忽而想起楚度、公子樱的异状,不由暗忖,这两人岂是任凭宰割的角色?其中必有玄虚。一念及此,我索性不挡不躲,“噗”的一声,骨刺穿破胸口,痛彻心肺,鲜红的血水顺着骨刺喷涌。我闷哼一声,全身犹如痉挛一般,痛不欲生。
“林兄果然机警。”公子樱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天魔幻洞里的天魔噬体是不能抵抗的,否则只会越来越糟,被天魔同化,沦为和它们一样的异类。”
我暗叫侥幸,要不是楚度、公子樱的模样令我心生警兆,险些着了道。当下问道:“我们怎会到了这里?难道是咫尺天涯桥搞出来的鬼名堂?”
公子樱悠悠长叹:“道心摇摆不定的人,便会在咫尺天涯桥的最后一段路跌入天魔幻洞。承受天魔噬体之苦后,才能脱离。”
“道心摇摆不定?”我喃喃地道,公子樱和楚度堪称当代翘楚,居然也会道心摇摆不定?相反,法力不如他们的碧潮戈、龙眼雀等人反倒没事。
“林兄心中,必然有难以化解的矛盾心结。”公子樱缓缓地道,目光掠向楚度,“只是令我意外的是,楚兄也同样如此。”
我暗自转念,公子樱身为碧落赋掌门,清虚天第一人,看似风光无限,但在门派重任与对小真真的感情之间,他其中的苦苦挣扎怕是外人难以体会,道心不坚尚可理解。然而,楚度又有什么矛盾的心结呢?他淡漠无情,一心向道,视苍生如刍狗,什么东西能影响得了他?
“楚先生是为了阿萝么?你也会有愧疚么?”我平静地道,这两句话就像喷射的毒箭,刺得楚度嘴角微微抽搐。“砰”的一声,一个形如石球的魔怪从高空扑下,狠狠砸在楚度头上。
公子樱眼神一亮:“不知林兄口中的阿萝是谁?竟然令楚兄心境动摇,引来天魔?”
我微微一笑:“阿萝算是楚先生的原配夫人。两人之间的种种恩怨,倒是值得推敲一番。樱掌门有兴趣听一听么?”
“住嘴!”楚度厉喝道,“你再敢胡言乱语,楚某拼着天魔噬体之苦,也要将你立毙此处!”
公子樱不动声色:“楚兄此言差矣,这里是吉祥天,可不是魔刹天。你若敢对莲华会的贵宾下杀手,恐怕难以生离吉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