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鲁番沉默了许久,忽然道:“小子,陪我出去走走。”跃出枯井,慢慢地走到山坡上,望着漫天飞舞的裳蚜发呆。
半空中,瘴气犹如云霞蒸蔚,艳丽极了。
“你说,裳蚜的生命有意义吗?”吐鲁番喃喃地道,金秋的阳光照在脸上,苍白得近乎透明。几天下来,他的双臂完全变成了纤纤触手,覆盖着细短的灰色绒毛。额头的触角有一尺多长,向前微微弯曲,头发几乎掉光了。
我不假思索地道:“当然没意义,只能活一天有什么鸟意思啊。”
吐鲁番摇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惘然:“六千年前,我也和你想的一样。凭什么裳蚜只能活一天?凭什么裳蚜不能活得更长久?然而到了今天,玄劫将至,我又觉得很困惑。披上彩衣的感觉是什么样的?日落的这一刻,裳蚜是否活得比我更加灿烂?六千年和一天,到底哪一个更有意义?”
我呆呆地看着他的模样,再仔细瞧瞧飞过的裳蚜群,颤声道:“难道你的原形是?”
“你知道裳蚜为什么只能活一天?”吐鲁番转过身,阳光映得影子又瘦又长,仿佛在清寒的秋风里颤抖:“因为它们吸食山谷的瘴气,到了黄昏,瘴气的毒性发作,裳蚜便会死去。尽管如此,裳蚜还是犹如飞蛾扑火一般飞向瘴气,也正因为吸食了瘴气,丑陋的裳蚜变得绚丽多彩。”
他笑了笑,猛地咳嗽:“为了一瞬间的美丽,就要付出一生的代价。其实,裳蚜只要能抗拒瘴气的诱惑,便可以活很久,很久。比如说——六千年。”他松开捂住嘴的手,上面都是血。
我望着吐鲁番黄澄澄的眼睛,什么都明白了。
“记住,千千结咒的解结咒口诀我只说一遍,你听好了。”吐鲁番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地道,柔软的触角在风中轻轻摇动。山坡上,灰白色的裳蚜飞舞得如同层层波浪,在满山遍野的鲜艳野花丛中,它们显得那么不起眼。
等到吐鲁番念完口诀,太阳已经开始偏西,像一只桔色的鸭蛋黄挂在坡顶,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吐鲁番痴痴地望着裳蚜群,单薄的衣衫被风吹得犹如飞掠的翅膀。
“打结容易解结难,光凭口诀修炼不见得有用。可惜我自己也没有练成解结咒,所以无法指点你,一切只能靠你自己摸索。”当吐鲁番再次回头看我的时候,神色已经十分安静。
我不安地看着他,感觉吐鲁番像是在交待后事,也不知道该怎么宽慰他。吐鲁番面色陡然一变,抬头直直地瞪着天空。
空中的瘴气忽然不再浮动,变得完全静止,就像被冻结住了。四周的空气也停止了流动,就连风,也消失了。
整座山谷静得如同坟地,一只只裳蚜绕着瘴雾飞舞,却怎么也飞不进去,瘴气凝固得如同铜墙铁壁。
“这是怎么回事?”我惊讶得张大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