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三年八月初九,经千里奔波,新任门下侍郎韩渥来到了关内重镇凤翔。
凤翔历为中华文明的发祥地之一,是古九州之一的雍州,曾经一度为秦国的国都。到了汉代,属右扶风,与左冯翊、京兆尹合成三辅,乃“国之根本”。至本朝初,因传说穆公之女弄玉于此吹笛,引来华山隐士萧史,夫妻二人乘凤而翔,故更名为凤翔。
对于韩渥来说,凤翔在他的人生历程中算得上一处磨砺之地,就在几年前,他曾经跟随天子李晔在这里度过了一年半饥寒交迫的战乱生涯,若非他慎言惜身,恐怕此刻已经成了冢中枯骨。因为签署了立太子的诏书,天子李晔加授了韩渥“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差遣,但获得梦寐以求的这一荣耀之后,韩渥却忽然感觉到如履薄冰。其后被贬至濮州一事,其实便有着韩渥自请去职以避祸端的用意。
韩渥十岁便能与大诗人李商隐作诗唱和,现在已经六十四岁高龄的他,早已成为享誉海内的文魁词宗,曾经在幽州书院引发河北学子争相拜访的渤海大诗人裴頲,在提及韩渥的时候,也要恭恭敬敬的双手揖礼,以示崇慕,可见韩渥文名之盛。尤其是这样的文士,对于太平治世的渴望,才远甚于常人。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在李诚中入洛阳之前,便私底下自濮州挂印而去,前往洛阳默默等候,一俟朝廷征辟他的诏书下达,便立刻起复。
大半辈子都活在乱世之中,韩渥深深明白,中枢权威的重塑,至关重要的一点,便是必须掌握足以话事的力量。李诚中手上有这样的力量,更何况这位监国燕王还是宗室,有此两点,便足以令韩渥投身效命。
能够晋身门下侍郎的高位,韩渥并不意外,以他享誉天下的盛名,就算直接为相,也没有人会说出个子丑寅卯。韩渥欣喜的是,从加入朝堂后短短的一个月内,他便看到了一种全新的气象。无论是入相的冯道、张在吉、刘审交也好,还是燕王身边的亲近官吏韩延徽、李振也罢,行事的风格都与之前数十年朝堂上那种死气沉沉的风格截然不同,专心任事而不勾心斗角,勤勤勉勉而不敝帚自珍,就连张濬这样的朝堂老人和王师范这样的藩镇大帅,似乎都被带动了起来,走路的速度都要快了许多。
这是一种新朝气象,如果能够始终如此,重现开元盛世,也许并不是一种奢望吧。
记忆中的凤翔并没有什么大的改变,城墙依然残破,那些投石打出来的窟窿和碎石至今不曾修补,吊桥桥身顶端的破洞仍然没有填充,甚至城门楼子上还依稀能够看到插着的箭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