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微也很想放松,可是不管苏晏在她耳边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心里头那股无名火就是好想找个地方狠狠发泄出来才算完。
“微微,你这是临近生产的正常反应。”苏晏的声音尽量放轻放柔,“乖乖的,别胡思乱想,来,深呼吸。”
深呼吸顶什么用?云初微呼吸了几下还是想发火,恼了,索性一把推开苏晏。
“微微,要不,我陪你出去走走?”苏晏是真被她吓到了,临产的妇人情绪不稳定他知道,但他没想到会这么不稳定,一刻钟前还好好的人,说发火就发火,若是吼在他身上,他还千百个愿意,偏偏她要忍着,一忍就让他觉得心疼。
“我不要。”云初微抱着脑袋,“你出去,我想一个人安静下。”
“你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
“九爷,你别再说话了。”云初微现在的心情,怎一个“烦”字了得,脑子里闹哄哄乱糟糟的,他要是再说下去,她真的不敢保证自己会否直接对他喷火。
已经尽量在克制了,还是没办法压下去,只能隐忍,隐忍,再隐忍。
苏晏很想上前安慰她,可是看她这样子,自己一靠近说不准会让她更恼火,只好安静退了出去。
云初微就这么抱着脑袋瘫在大引枕上,双眼无神地盯着房梁,一瞬间,身累心累各种累纷纷涌上来。
伸手抚上高高隆起的小腹,云初微无奈,“两个闹腾的小家伙,娘会尽量克制不发火也不把情绪感染给你们,那你们也要乖乖的不能提早出来啊,否则可要坑苦你们的爹爹了。”就算医术再高明,九爷也不一定能同时保住三条命的吧?
苏晏出了门,马上让韩大姑姑去库房取些安神香来,不能进门,他便悄悄把香炉放到距离云初微里间最近的窗外,点燃以后,安神香的味道就顺着窗缝飘到里面。
而心绪烦乱的云初微在乱七八糟地想了一通之后,终于感觉到眼皮越来越沉重,很快睡了过去。
韩大姑姑担忧地望着那道窗,“九爷,夫人她怎么了?”
苏晏道:“大抵是情绪不稳定,也不让我陪着她,只能用这种办法让她快速入眠了,兴许睡一觉醒来会好很多。”
韩大姑姑满是心疼,“那要不,老奴进去看看?”
苏晏抬手阻止,“别,让她安静睡会儿,或许是最近太累了。”
韩大姑姑咬着牙,恨声道:“若非五房那位太姨娘上门来闹,哪里会让夫人堵心成这样?”
苏晏听出了端倪,“闹什么?”
韩大姑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在九爷面前,想继续瞒下去基本上是不可能的,索性直接道:“前些日子,五房上头的太姨娘带着小孙女儿来国公府串门,夫人瞧着那姑娘机灵,原本是真打算提携提携她的,哪曾想这些话还不曾说出口,倒是那位太姨娘先给夫人跪下了,说什么夫人要是不答应让那姑娘留在太夫人身边,她就吊死在国公府大门上让所有人都看见。九爷知道的,夫人性子烈,哪里是肯受人威胁的,马上让人去大门上拴了绳子,太姨娘一看动真格的,吓得脸都变了色儿,拉着小孙女直接跑了。老奴觉得,夫人大抵是受了那件事的影响。”
苏晏目光沉冷下来,微微什么脾气,他是最了解的,若换了以前,她指定不会在乎这些不是东西的玩意儿如何闹腾,可现在不一样,她怀了身子,又是临近产期的“焦躁期”,心里本来就烦,再被人这么火上浇油,还能好到哪儿去?难怪她才听说三房太姨娘有意想向国公府靠拢时会突然那么大反应,庶出这几房,的确是该好好整治整治了。
“韩大姑姑去一趟五房吧!”苏晏道。谁惹的祸谁来背,他一般很少迁怒于人,更何况若是没记错,五房有个侄孙读书很厉害,他原是打算过了今年帮忙举荐举荐把他弄到国子监去的,苏家难得出人才,总不能因为太姨娘那一颗老鼠屎就给耽误了前程不是。
韩大姑姑大概明白自家主子想做什么了,也不怪九爷心狠,实在是这些庶房的人给脸不要脸,害得夫人大动肝火,可不就是该死么?
去了五房的效果就是从这天以后,那位太姨娘每天晚上闭上眼睛就做噩梦,梦见自己吊死在国公府大门上,舌头伸得老长,到处都被苍蝇盯蛆虫爬,但凡有路过的人,全都不停地往她身上吐口水。
慢慢地,那位太姨娘产生了癔症,尤其是听不得“国公府”三个字,一听见就发病,双手双脚蜷缩,一个劲往暗处躲,生恐别人发现她,完完全全把自己当成了挂在国公府大门上的尸体,更把前来看她的人当成了往她身上吐口水的路人。
五房被她闹得鸡飞狗跳,全家不宁,还以为是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偷偷背着人请了江湖术士来看过,但都没什么明显的效果。
所谓的江湖术士,自然都是打着半仙幌子骗人的,连易白这个大名鼎鼎的国师都不通鬼神,那些半吊子又哪里来的本事驱妖除魔?那是苏晏给太姨娘用了药,江湖术士即便再有火眼金睛,他也不可能看得出来,所以最后这位半仙是被“扫地出门”的。
太姨娘不见好,五房的人急坏了,请了多少“半仙”,叫了多少大夫,全都不顶用,最后没招儿了,长媳亲自上国公府的门来求苏晏。
苏晏趁此机会把所有庶房能拍板的那几位爷给聚在一起,定规矩。
“既然你们一个个都想朝着国公府靠,那么,我现在就给你们一个机会。”
几位爷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要知道现如今的苏家已经成了一盘散沙,除了嫡出三房的人还合在一起过,其他的庶房一分开,便如同没了头的苍蝇,这才多久就见效了。说实话,在座的几位心里多多少少都是有些后悔分家的,可当初嚷得最厉害的是他们,如今拉不下脸来说话的还是他们,只能时不时怂恿婆娘去打探打探国公府的消息,譬如太夫人身边可缺个解闷的丫头啊,又譬如,青鸾夫人可需要妥帖的人照顾啊,只要这边点头,他们都能找来的。如此曲折迂回,无非就是为了博得这边的好感让自己那一房勉勉强强与国公府搭上边,不说别的,太夫人要是出去赴宴,顺嘴在那些贵妇人跟前提一句自家这一房的姑娘,那这姑娘的命运就有可能因为太夫人那一“顺嘴”而彻底改变。
如此良机,谁不想顺着往上攀?
只是时间一久,他们也渐渐地发现了,不管是太夫人还是青鸾夫人,婆媳俩都是油盐不进的,任你再怎么想法子,人家都能充耳不闻视若不见。所以即便再不甘心,也只得打消念头。
难得老九肯在这件事上出面说句话,这几位爷当然喜笑颜开,只要有机会巴结上国公府,那么什么条件他们都能好好考虑。
苏晏扫了众人一眼,“两年后的科举,哪一房先出举子,我就以国公的名义保送他入国子监。”
他那几位兄长顿时心潮澎湃。
国子监是什么地方?南凉最高学府,更是全天下学子挤破了脑袋都想进去的知识圣地,无论是师资力量还是教育模式和理念,都不是地方书院可比拟的。
南凉的国子监,开国时仅限五品官以上的贵族子弟方可入学,后续的上位者不断改革,到了永隆帝这里,已经准许各省府州县每年送限定名额内的学子入国子监,迄今为止,国子监内的监生已经高达七千多名。
听起来很多,实则不然,因为这是整个南凉近亿人口里面的七千多,一对比就能发现其实名额很有限。
由于招收了地方学子,所以对在京学子以及在京官员子弟的要求就拔高了一层,从以前的正五品直接跳到现在的从三品。
也就是说,唯有从三品以上京官子弟才能入学国子监,另外,对在京学子的录取名额也相对的降低了不少,门槛更高。
之所以这么做,就是要给地方学子腾位置。
而这个“从三品”,可谓是直接撂倒了不少在京官员。
就苏家来讲,老太爷已经致仕,除了一个爵位在身的九爷苏晏和正三品的礼部侍郎四爷,其他庶出要不就是没混上来,要不就是身上连一官半职都没有,所以他们那几房的子弟想要入学国子监,可能性直接为零,但如果有举足轻重的人出面保,那就不一样了,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宣国公。
苏晏接着说:“但如果你们养不出举子来,就说明你们没资格够得上国公府,往后少来打这边的主意,否则要让我发现谁还敢上门闹事,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才听完,某些人就昂首挺胸的了,显然是很有信心他们家的小崽子能在两年后的科举场上超常发挥达到老九的标准。
而其他几位则是垂头丧气,老九给的条件公平是公平,奈何他们家崽子不争气啊,整天逃学出去厮混,这样的人还想中举?作为老子的他认真考了那么多年还什么都不是呢!
应该说,苏晏会这么做,完全是被云初微给点醒了,她先前说:苏家之所以会落魄成这样,是因为内斗太严重,哪怕是分了家也还想着往自家人身上刮油,从来没谁会主动站出来说一句团结团结,一致对外。
苏晏从这番话里面受到了不少启发,所以打算开始整顿庶房,哪怕分了家,他们到底还是苏家人,活着的一天,都该为苏家争口气。
但整顿这种事,刚开始不能太明显,否则一准儿会引起反感,那就从各房的读书人开始。苏家本来就是书香门第,读书人更是顶梁柱,不管哪一房,要想复兴,就得先拉得出有出息的人来,而这样的人,自然得从读书人里面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