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修远走后,云初微才进来,挑眉看着苏晏,“九爷开导得如何了?”
苏晏道:“我帮他看过脉相,算他命大,他双腿内的毒素并未扩散至全身,只是如今少了解药,我也没办法为他祛毒。”
苏晏这么回答,云初微便直接认定陆修远是为了那双腿而气得食不下咽,便没再往深了问。
“九爷说的那种解药,很难找吗?”
苏晏道:“应该说,只要花功夫,调配解药的材料不难找,难的是这种解药成分过多,每一种占多少比重,这很难把握,稍不注意就能把解药调配成剧毒,我对毒药少有了解,不敢轻易冒险。”
若陆修远是现在中的毒,他或可一试,但陆修远体内的毒素可是淤积了二十多年的老古董,谁知道会不会已经在体内发生了什么变化,直观上的解药,不一定能解了这个毒。
苏晏猜测得不错,不管是陆修远还是易白,两兄弟体内的毒都已经发生了变种。
陆修远这个还好,往良性转,没再继续扩散,但易白体内的就比较复杂了,首先他就不是直接服的毒,而是通过母体传播,可以说他身上每一根血管里都是有毒的,易卓明给他的解药之所以不管用,是因为那解药只能解开陆清绾的毒,而要解易白体内的毒,就得重新研究和调配,材料是一样的,但比重成分不同。
这也是易白会从小医毒双学而更擅长用毒的原因,自他入道以来,给不少人解过毒,却唯一解不了自己体内的,曾经他也用匕首划破自己的手掌心流了不少血液出来研究,但不管他怎么配,出来的都不是解药,都没办法把毒素解掉一丝丝。
也正因如此,当初他才会追随云初微去南境,打算让苏晏这个名满天下的神医给他瞧瞧。
只不过一向清心寡欲我行我素惯了的易白不太懂得人情世故,他只想着达到自己的目的就成,于是想办法给云初微下毒打算以此来威胁苏晏,好在那毒被苏晏受了,他是男子,没什么影响,但此仇必须报,所以连夜追到陆修远的地盘给了易白致命一击,险些要了易白一条命。
后来的易白,大概是被易舟那个大嗓门给感染了,身上勉强沾了一丝烟火味儿,虽然还是不太喜欢与人交际,但起码做事之前都会先考虑一下,比起以前那个寡淡不近人情还性子高冷的兄长,易舟还是比较满意现在这个,觉得亲近些。
“有法子就好。”云初微道:“陆家那么有钱,只要他们肯下功夫,总会找到用毒奇人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苏晏附和着点点头,又问,“娘那边的事都处理好了吗?”
“差不多了,小孙氏上手得很快,毕竟是主持中馈多年的人精,可比我这样的懒人强多了。”
如果让她动动脑帮别人解决问题,那她一准儿是没问题的,但要让她来接手后宅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她是真干不了,太繁琐了。每天都有各房各院的管事婆子会来禀事,譬如某个沾了点亲戚关系的人家操办什么宴会啦,负责这一块的婆子就会来问随礼如何送,她们好准备;比如换季时候各院的主子下人该添布料裁衣服啦,管事婆子就得问银子如何领,布料添什么材质的,每人给添多少尺寸;又譬如,某个丫鬟到年龄了是给寻个门上的管事还是嫁到外头去;再或者某个婆子家里头哪位血亲出了意外,府上要给补贴操办后事啦;某房主子怀了身子要加津贴改善伙食啦……
总而言之,后宅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可这些“小事”每天都有,云初微是见过小孙氏掌家阵势的,卯时之前就得去前厅,不管下雨还是下霜。
你还真别觉得时辰早,各房各院的管事婆子天刚亮就排着队等在外头了,一见到大奶奶来就进厅堂一桩桩一件件地禀报。
很多时候,小孙氏卯时去前厅,等处理完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午时了,这还是平时,若是遇到一年里特别忙的那几天,尤其是逢年过节,小孙氏常常忙得连吃饭时间都没有,不是这样事就是那样事,有几回才刚拿起筷子,来禀事的人就说十万火急,小孙氏也顾不得那么多,急急忙忙扒了几口饭勉强对付着肚中的饥饿就赶紧去前厅理事。
云初微有的时候很纳闷,为什么后宅那些个太太夫人一个个削尖了脑袋使尽浑身解数要去争这掌家之权,主持中馈的确是有些油水可捞,但辛苦起来的时候,连婢女都不如,至少丫鬟们是各司其职,要也只操心那么一两桩事儿,而主持中馈的人,得操心府上所有人的事。
如此看来,每年捞的那点油水也不算过分了,毕竟人家付出这么多,总要有点回报慰劳慰劳才行的吧,否则要真是个干瘪差事,谁乐意往自个儿头上揽。
对于小孙氏,云初微也是这么个态度,只要她认真做事,那么捞点就捞点吧,自己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但如果捞得太过分贪心不足,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国公府的确是富足,明里暗里的进项都不少,但这些钱不是天上掉的,还不是她和九爷辛辛苦苦经营来的,没道理让人钻了空子大笔大笔地往外掏。
苏晏听罢,毫不客气地道:“身为国公夫人,你有懒的资本。”
云初微一愣。
只见他莞尔一笑,又道:“怀孕也好,没怀孕也罢,除了我,你无须为任何人操劳。”
——
北燕使臣车队即将入城门的时候,被赫连钰挡了道。
马车上的两位都是女子,不便挑帘查看。
易白让人上去问情况,那人回来禀说南凉贤王有要事求见。
易白顿了一顿,“他想见谁?”
若是没记错,他当年来南凉的时候只见过这位皇三子一面,如今想来不可能要求见他,不是他,那就只能是为了栖霞长公主而来了。
“贤王说想单独见国师大人。”
易白蹙了下眉头,果然还是出乎意料了么?
一旁的易舟有些不悦:“你让他过来,有什么事儿当面说,弄得神秘兮兮的,旁人不知,还以为我兄长与他在私底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情呢!”
那人不敢多言,转回去把易白的原话转告了赫连钰。
赫连钰听了以后,稍微犹豫片刻便带着一个身着宝蓝色直裰的中年人朝着易白的马儿走去。
“国师大人,好久不见。”见着易白,赫连钰象征性地拱了拱手。
易白端坐在马背上,目光垂下来,“贤王找本座有事?”
赫连钰似乎笑了一下,“国师不打算与本王单独谈谈吗?”
易白目不斜视,“抱歉,本座赶时间。”
言下之意,有什么你就在这里说,不说便罢。
赫连钰眼底冷了几分,脸上却笑,“听闻国师天生病体,常年服药,本王特地给你寻了个神医,你若是看中了,便将他带回去使唤,算作本王送给国师的见面礼,你若是瞧不顺眼了,只管处置了便是,不必顾忌本王。”
这话乍听起来舒坦,想睡觉就给递枕头,着实贴心,可里头含着多少威胁绑架的成分,你当在场的人都是蠢货悟不出来吗?
易白幽幽的目光落在赫连钰旁边的中年人身上。
易舟小声说:“哥,你可别上了这厮的当,谁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纵然是一朝亲王,也断没有半路拦截并威胁他国来使的道理,贤王这厮,狂妄得有些过头了。”
易白轻轻“嗯”一声,像是在回答易舟的话,又像什么都没应,只是在打量赫连钰身旁那所谓的“神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