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苏晏一大早就去军营了,听说骆舒玄就在这两天出征,那头已是忙得不可开交。
即便苏晏不在,云初微也不敢睡懒觉,依旧是照着时辰起的,梳洗完,去了寻梅居。
静瑶太夫人见到她,柔声道:“微丫头,你往后隔三差五来一回就行了,不必每日按时来请安,燕归阁和我这寻梅居之间有些距离,你跑得麻烦,我也看得心疼,与其每天这么两头跑,倒不如你把这时间拿去忙别的事儿。
我记得你嫁过来的时候,娘家陪嫁了不少铺子和田庄,这些,都还没来得及去打理的吧?”
云初微点点头。
的确,她自嫁入苏家,每天不是这事儿就是那事儿,完全没时间去看一看娘家陪嫁过来的铺子到底都经营些什么。
“这就对了。”静瑶太夫人道:“你往后得了空,就去看看,到底是换了新东家,你若是不出去打个照面,没的让长工们觉得生分,往后见了也不认识你。”
云初微浅笑,“谢谢娘体谅。”
静瑶太夫人莞尔,“我和老九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他的性子我是再清楚不过的,既然娶了你,他必定会放在心尖子上疼,若是晓得我这个当娘的对你方正严苛,他一准儿不高兴。
再说了,婆媳之间哪有那么多的仇怨,我没有女儿,你嫁过来,正好补了我多年的遗憾,疼你都来不及,又怎么舍得对你横挑鼻子竖挑眼?”
静瑶太夫人面容温婉,这些话从她嘴里说出来,透着一股子让人舒心的暖意,云初微发自真心地笑,“能摊上娘这样的婆母,是媳妇的荣幸呢!”
只可惜,婆母没能摊上个好夫君。
她还记得入宫谢恩的那天,皇后对她说苏晏是庶子,自小没少受人欺凌打压。
由此可见,静瑶太夫人在生下苏晏以后就不受宠了,否则苏老太爷要真爱重她,寻常下人见到苏晏巴结都还来不及,谁又敢随意欺凌他?
想到此,云初微脑海里又不由自主地浮现昨天晚上苏晏跟自己讲的那个故事。
一时只觉得心酸不已。
若没有上一辈的恩怨,娘早就和陆川双宿双栖了罢?哪里还能被埋没在苏府做了这么多年让人瞧不起的小妾?
——
从寻梅居出来,云初微喝了一碗粥吃了几个点心,打算去陪嫁来的铺子上转一转,这人都还没出门,外边就有人来报,苏五少来了。
苏晏不在,苏璃明显是冲着她来的了。
云初微很想让那位住在他们家的混世魔王出去招待苏璃,也好让苏璃瞧瞧,什么叫“人外有人”,可人家是皇子,先不说请不请得动,就算请来了,他能否依着她的意愿行事都还说不准。
毕竟那个人性子喜怒不定,实在让人捉摸不透那脑袋里在想些什么。
“让他去前厅候着吧!”云初微吩咐白檀。
身为宣国公府的女主人,不出去见一见,似乎有些不合规矩。
见到苏璃的时候,云初微暗暗惊了一惊。
印象中,自从认识苏璃开始,他就是个翩翩公子的模样,何曾放任自己这般狼狈过?
可前厅里这位双眼凹陷,颧骨凸出,胡子拉碴,形容憔悴,看起来像是长期营养不良的小乞丐,不正是小了自己一辈的侄子苏璃又是谁?
收回思绪,云初微面上笑眯眯的,“不知侄儿今日到访有何贵干?”
一声“侄儿”,如同尖锐的芒刺,堪堪刺穿了苏璃的耳膜,他情绪有些激动,眼睛睁得大大的。
“他们都说你不是晓晓,而是东阳侯府的云初微。”
难得的一回没有直接冲过来拉着她,“可我知道,你就是晓晓,我们曾经在淑芳斋初遇,又在糕点铺子前偶遇,还去茶楼喝过茶,你告诉我,你是从泉州来京城谈生意的,那个时候,我义无反顾地信了。”
云初微悠闲地喝着茶。
她只做陪听,并不想对苏璃这番话发表任何评论和看法。
“你和九叔大婚之夜,我在洞房里看到你的第一眼,简直难以置信。”他兀自说着,“我不信这世间会有长得如此相像的两个人,我只相信,你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你是晓晓,是我最先认识的姑娘。”
“所以呢?”云初微放下茶盏,明显没了耐性,“你此番特地来我府上,是想说明什么?”
“我只想要你一个答案。”苏璃看着她,眼神里的痛苦被云初微瞧了个真切。
只可惜,她不傻。
“我不是什么云晓。”拒绝得干脆,“我和你的初次见面是在苏府赏花宴的时候,第二次,便是洞房花烛夜,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把我认成另外一个女人,不过这正好说明了一件事,我的长相属于大众化的那种,你随便去街上转一转,说不准还真能找出几个与我容貌相似的,如此,便也不足为奇了,你说是吧?”
“不!”苏璃猛地摇头,“这世间根本就没有长相一模一样的人,我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笃定你就是我之前遇到的人。”
云初微眉眼间全是讥讽,“你怎么就敢肯定没有?那位云晓姑娘,不就是因为与你的老相好子衿长得过分相似而被你盯上了吗?”
苏璃瞪大了眼睛,“你怎么会知道子衿?”
这件事,他的确是对晓晓提过一点,但他当时并没承认云晓和子衿长得很像。
“晓晓,你是不是因为知道自己的容貌与子衿相似,害怕被我当成子衿的替身,所以一怒之下选择了嫁给九叔来跟我怄气?”
云初微笑意深深,“你想得可真多,我当然是因为皇上赐婚才会嫁到宣国公府的。”
不等苏璃张口,她接着道:“只不过我似乎从来没对你提起过,我和九爷其实很早就认识了,他凯旋归来的时候,我们在乡下碰的面,那个时候就开始定的情,所以我会嫁给九爷,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因为,我是为了他才会来的京城。”
苏璃一震,“你说什么!”
云初微把腰间的紫玉雕云玲珑佩取下来拿在手中晃了晃,“这个,就是他当初给我的定情信物,你既然是苏府的人,想必也认得此物的。”
认得,他当然认得,这是静瑶太夫人传给儿媳的玉佩。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九叔会认识她在先?
既然云初微是为了九叔才来的京城,那么自己遇见的那一位,到底是谁?
“该说的话,我已经都说完了。”云初微直接下逐客令,“你若没什么事,就请回吧!”
“你真的不是晓晓?”苏璃还是不死心。
“我叫云初微,是你的,九婶娘。”
好似一柄淬了毒的钢刀刺进跳动的心脏,苏璃面如死灰,慢慢站起来挪步出去。
这几天的确消瘦不少,往日的衣袍穿在身上都显得蓬松起来,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
这一回,他是真的死心了。
苏璃走后,云初微就带着梅子和白檀两个去了街上。
成了婚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用再像做姑娘时候那样被束之闺阁,大门不能出二门不能迈,如今的她可以随意上街,更不用担心容貌被谁给看了去,所以帷帽也用不到了。
路过通济街,站在苏璃花钱买的那间铺子对面,云初微暗暗合计着。
铺子已经完全装潢好,可事态发展成这样,为了不让苏璃再来纠缠,她往后断然不能再出现在这间铺子里了,至于把铺子转让给别人?这是不可能的,她不出面,也照样有的是办法聘请一个值得信赖的掌柜来帮她打理好一切。
“姑娘,咱们要不要过去看看?”梅子走过来,“奴婢听说,铺子装潢得可漂亮了。”
云初微摇摇头,“为了避免沾惹麻烦,还是不要去了。”
苏璃是个很难摆脱的人,这段时间又为“云晓”的失踪发了疯,他一定在这附近安插了眼线,自己若是贸然去那间铺子让他晓得了,那个人少不得又是一番纠缠。
云初微很怕麻烦,平素做事,能干净利落,她绝不拖泥带水。
没再继续逗留,云初微带着梅子去了娘家陪嫁过来的铺子上转了两圈,与各铺掌柜和长工打了个照面,又顺便翻了翻账簿,这才打算回府。
路过碧玉妆的时候,掌柜的看到了云初微,客气地将她请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