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明显没有睡好的张扬黑着眼圈把小武送出家门以后,无精打采地返回了学校,一头扎进了学校古老的图书馆里,两耳不闻窗外事地开始翻阅着手中那本记载着他故乡村落历史的当地县志。 那本编修于九零年代左右的县志里,对他老家的那个村落有诸多语焉不详之处。从明朝到清朝、到民国再到解放之后,那个村落的名字偶尔出现、偶尔消失,就像是一个调皮的孩子在玩躲猫猫,一会儿露出了身子,一会儿却又消失不见。唯一可以确定的一点是,由于那个村子位于明代辽东镇边墙附近,故而一直以边墙烽火台为名,故称土台子。这一名称在历史上虽时隐时现,但仍由明清时代沿用至今。 说起明代辽东镇边墙,很多人可能并不清楚其来历,张扬也是在查看了县志之后才对明代边墙有了一些基础的了解。古时候,辽东一带百姓与军队为了抵御外来敌人的入侵与骚扰,只能倚赖辽河为险;后来又改成“插柳为边”,即在柳树外侧挖沟,内置尖竹签以拒马匹,称为“柳条边”;至明代正德年间,大约是公元1506年前后,为了抵御北方女真等游牧民族的侵扰,由明朝皇帝下令辽东自山海关至本溪之间,修筑边城、营堡、墩台,即另一种形式的万里长城,一般称之为“辽河边墙”。 明代边墙的建造方式为挖沟筑墙,即挖掘一条足够宽的大沟,在于沟底以挖出的泥土夯土筑墙,边墙之上设置烽火台,烽火台以大青砖筑成,或三五里一台,或一二里一台,每台守军五人。辽东镇边墙总长逾500里,计有战堡26座、边门21座、沿边要冲堡103个,而张扬老家所在的村子就在其中一座烽火台的附近,得益于此,反而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湮灭其名。 这些资料,就是张扬在图书馆里忙了几天以后唯一的成果。不过对此张扬倒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沮丧,毕竟经历过建国后的历次运动,他本也就没有指望能从县志之中会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更何况相对于县志而言,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小村庄又有什么可以值得大书特书的呢?他之所以愿意耗费几天的时间翻阅这本县志,一方面是他曾向彭侯保证过自己绝不乱跑,另一方面也是他还抱持着侥幸的心理,再一方面他也有借着此事充斥头脑,暂时压制或遗忘掉自己对孙浩与苏七二人的复杂思绪。 然而,世间很多事情不是你想躲避就能躲避得开的,在享受了难得的几天清静日子以后,张扬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看着屏幕上来电显示的“赵念平”三个字,张扬也没有想到,才刚把赵念平的手机号存入手机不到一天的时间,居然就这么突如其来地接到了赵念平的电话,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接通了来电。 电话的另一端传来一个低沉又饱含磁性的声音:“喂,是张扬吗?我是无天的朋友赵念平。” 张扬连忙热情地回应道:“赵哥您好,我是张扬,听无天说他没少得您的照顾,他去日本之前还特地把您的联系方式留给了我。结果我这几个月都在瞎忙,一直也没给你打个电话,您今天找我是有事儿?” “确实是有些事情需要找你帮忙,在电话里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咱们还是见面聊吧。晚上九点,我开车去你们学校正门前接你,没什么问题吧?”赵念平以不容商量的语气问道。 “这个……没问题,那晚上见吧。”话音刚落,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张扬不禁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这是要找他帮忙该有的态度吗?虽然无天是他最好的朋友之一,无天的朋友确实在理论上也应该算是他的朋友,但对方这种不容商量的语气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更何况,自己在普通人的眼中不过是一个苦逼的大二学生而已,而对方反而是道儿上混得风生水起的大人物,又有什么麻烦搞不定需要自己帮忙呢? 虽然有着一肚子的疑问,可到了晚上九点的时候,张扬还是到学校的正门前开始了耐心的等候,即使他心中对对方的态度腹诽不已,但他还是要考虑一下无天的面子问题。张扬并没有等候多长时间,一辆血红色的桑塔纳风驰电掣一般呼啸而来,到了学校正门前一个漂亮的急刹甩尾漂移到了张扬的面前。司机酷酷地打开车门,看着明显是在等人的张扬点了点头,低沉问道:“你就是张扬?” 张扬本已经被忽然漂移到他身边的轿车吓了一跳,又习惯性地闭上了右眼,被左眼中观察到的对方神光再吓了一跳,要不是对方已经下车喊出了他的名字,他都已经准备回身逃回学校了。张扬赶忙睁开了右眼,试探性地问道:“我是张扬,你就是无天的朋友赵念平赵哥吗?” 一身笔挺黑色西装、带着墨镜仿佛是电影里的黑衣人一般的男子点了下头,对张扬继续说道:“我是赵念平,上车吧,我有些事情要拜托你帮忙。”说完,又钻回了轿车。 虽然已经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可张扬的内心还是忐忑不已,纠结着是否应该信任这个赵念平。一方面,无天说赵念平是他的老大,属于绝对可以信任的人,还嘱咐张扬有什么事情搞不定可以找其帮忙;另一方面,张扬在查看赵念平的神光时发现,他的神光晦暗不明还夹杂着丝丝缕缕的血腥之气,这种神光的表现与老蔡和小蔡简直是如出一辙!换句话说,赵念平分明与老蔡和小蔡分属同类,都是吸血一族! 在彭侯刚刚离开不久、身边没人保护的这种情况下,贸然上了一个吸血鬼的车,哪怕这个吸血鬼号称是自己朋友的朋友,张扬也觉得自己最终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但赵念平已经确认了他的身份,又邀请他上车,这个时候想要转身逃跑已经完全来不及了。努力平静着自己的情绪,大力地深呼吸几次以后,张扬摸了摸挂在胸前的千棺阵玉牌与替劫桃符,暗自祈祷了一番,毅然拉开车门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屁股还没有坐稳,血红色的桑塔纳已经如来时一样,轰鸣着右转上了大路飞驰而去。一路上,赵念平都没有说话,张扬则紧张不已地赶紧拉着安全带把自己固定在座位上。血红色的轿车一路飞驰着向西直行,见车超车见灯不停,没用多久就开到了市府广场附近,赵念平猛打了一下方向盘,轿车漂移着驶上了向北的道路。在距离惠工广场不远的地方,轿车驶入了一条偏僻的小路,超越过一辆又一辆刚刚结束夜市买卖的人力三轮车,和零星的行人,轿车一路丝毫没有减速地冲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在车灯的映衬下,两侧低矮的房屋飞掠而过,在黑暗中行进了没有多久,赵念平一脚急刹将车子稳稳地停在了这条崎岖小路的尽头。车灯照耀着的,是一个死胡同尽头的苍凉小院,院子里是一栋看起来年纪比张扬还要大上几岁的三间小瓦房。赵念平没有丝毫感情地说道:“下车吧,这里就是我家。” 张扬什么都没敢说,赶忙解开安全带,心惊胆颤地打开车门,跟着赵念平的脚步亦步亦趋地走进了那栋房子。房子里的结构非常古怪,这是张扬进屋以后的第一个感觉,他本以为推开房门最先看到的应该是厨房,但没有想到的是推开房门居然直接就是客厅。他有点局促地站在客厅中央,看到客厅左右两侧各有一扇挂着锁的门,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被开启过的样子了,那两把铜锁上已经堆积了一层不薄不厚的灰尘。 赵念平直接坐到了沙发上,指着对面的沙发说道:“坐吧,不要客气。无天是我的小兄弟,你既然是他的朋友,也就等于是我的小兄弟了。上次无天找到我的时候,曾经特意跟我提起过的你的事情,希望我能在他去日本的这段时间里帮忙照看着你。本来我是想等着你来找我的,没想到我这边却先出了一点变故,所以今天只好特地把你找来这里。我是一个粗人,也不会讲什么拐弯抹角的废话,我想请你帮个忙。” 张扬小心翼翼地坐到赵念平对面的沙发上,摸不着头脑地问道:“赵哥,你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你看我也就是一个普通的大二学生,既没钱财又没势力,有什么能帮得上你的?”赵念平目光炯炯地直视着张扬,冷然说道:“无天那小子和我提过你有阴阳眼的事情,要不然我还真不放心让你来帮我这个忙!既然咱们都是兄弟,我就有话直说了!我有一个仇人,很厉害,虽然明知道不是他的对手,可我还是准备去和他拼命。今天我找你过来,是因为我有几件身后事要交托给你!”“身后事?”张扬咧了咧嘴,不敢置信地问道:“你确定你会被那个仇人杀死?还有人能杀得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