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谁?十官九贪,剩下那一个不是不贪,而是家境富足,不需要贪污,做官只是为了博得个千古美名而已。”云瑶淡淡的说完,扭头看向窗外。
还有一个理由她没说,这两年朝中多事,先是大皇子,然后是康平公主跟高黎人朴坼纠缠在一起,之后又是丰皇后,丰家,还有大地震……接二连三的事情把皇上都快压垮了。诚王府又怎么会把这些事情捅到皇上面前去给皇上添堵?
窗外云天河和清江交汇处,远看青山如黛,近处春暖花开,江面碧波浩淼,一望无穷,江边绿柳依依,芦苇荡漾,那一排排一队队铁血儿郎守护着两艘豪华大船停在码头上,锦麟卫专用的明黄色绣麒麟旗帜迎风飞舞,飒飒作响,端的是一片壮丽景象。
姚燕语看着这美丽山河,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知道云瑶肯定不会说谎,她这样的人是从不屑于说谎的。想当年自己不过是隐瞒了会医术一事便被她再三鄙视,在她看来,坦诚是做人最基本的情操。
可也正因为她此时的坦诚,倒是让姚燕语不得不为之沉思。她字字句句都暗指自己的父亲,除了不屑和指责外,是不是还有提醒?不管怎么样,不能让这些人打着父亲的旗号再如此下去了。否则父亲一世清名非毁在这些人的手里。
至晚间,姚燕语和云瑶还是回船上去睡。原本姚燕语想邀请云瑶跟自己回一趟家的,但云瑶不去,姚燕语也只好作罢。倒是姚延恩的夫人江氏又专程来船上给二人送来了精致的晚饭,并带了一些茶叶,果点,以及各种新鲜的蔬菜。
云瑶不喜欢应酬,只躲去了自己的卧房看书睡觉,姚燕语知道于洪烈的事情连哥哥也没法说,就更不会跟江氏透漏一点。也只在饭后同江氏说了会子家常的闲话儿便也借口明日还要赶路,劝着江氏回去了。
半夜,姚燕语怎么也睡不着,便把许侍阳叫道了跟前,悄声吩咐了他几句话。许侍阳领命而去,一个时辰之后回来,姚燕语还端坐在窗下等他。
“怎样?”姚燕语蹙眉问。
“一切如夫人所言,那姓于的果然不是个东西!”许侍阳一脸的气愤。
姚燕语长长的叹了口气,心想自己真不该心存侥幸,人家锦麟卫的人一来是负责云都城的安全,二来吃的就是情报饭,得到的消息岂能有假?
“夫人,要不要……”许侍阳嫉恶如仇,若不是姚燕语早有叮嘱只许打探不许动手,当场就该把那死胖子给绞杀了。
“惩治贪官污吏不是我们分内的事情。国家有六部九卿,总要各司其职才行。我写封书信,你派人连以最快的速度送回京城给我的父亲。”
“是。”许侍阳躬身应道。
当晚,姚燕语一夜没合眼,直到天亮了才把给姚远之的一封书信写好装进了信封用火漆封好,然后把之前几遍草稿都收起来丢进了火盆里化为灰烬。
为了避开那些贪官们的纠缠,姚燕语吩咐下去天不亮便启程,沿着清江逆流而上往西而行。连原本说好再同姚延恩吃一顿早饭的承诺都没兑现。等天亮时姚延恩带着姚燕语之前喜欢吃的早点赶到码头的时候,那两艘官船以及两千名锦麟卫早就没了踪影。
姚家大爷无奈的叹了口气,站在江边吹了半个时辰的冷风方才无奈的带着家人回江宁城去了。
半个月后,姚远之命人快马送了一封书信来,把姚延恩劈头盖脸一顿痛骂,骂他不思进取,识人不明,与贪官污吏为伍,败坏姚家百年清誉,最后被人家卖了说不定还为人家数钱!姚延恩这才知道那日二妹为何不等自己便匆匆离去。
且不说姚延恩如何自辩自保,只说姚燕语和云瑶二人领两千锦麟卫一路逆流而上,命人收起了全副仪仗,掩去官家标记,只扮作寻常商船摸样,平时也只在小码头补充菜蔬粮米,凡是县级以上码头接不停留,一路日夜兼程,终在二十天后到达湖州码头。
湖州县令眼巴巴的等了一个多月,终于迎来了送张老院令成公回乡安葬的官船,当即便摔属官衙役以及湖州县的乡绅们至码头迎接。
又是一套繁文缛节,别说云瑶不耐烦,连姚燕语也有些不耐烦了。只是为了老师能够体体面面的回乡入土为安,她再不耐烦也得耐着性子。
湖州县令唐汝町早就安排好了灵棚、祭棚等一应琐事。张苍北的棺椁从船上请了下来,在灵棚中安放,便有张家子侄辈的披麻戴孝祭拜哭灵。姚燕语见状心里只觉得一阵悲凉,心想老师一辈子孤独,死了却有这么多孝子贤孙哭灵,真真不知是可喜还是可悲。
正暗自感慨间,唐汝町便上前来,请示姚燕语:“下官已经和张家的老族长商议着为成公选了一块风水宝地做墓穴,只是没有辅国夫人之命,也不敢私下做主。”
姚燕语便道:“今儿来不及了,等明日我随你们一起去看看吧。”
唐汝町顿时愣住,心想这位二品夫人一个女流之辈,难道要翻山越岭,亲自去看墓地?
姚燕语他不说话,便皱眉问:“怎么?有什么不妥么?”
“呃……咱们湖州多山地密林,那山间之路着实难走,下官怕夫人吃不得那些苦楚。不如夫人派出可靠之人过去查看,回来绘图给夫人看,如何?”
姚燕语摆摆手,看着那边灵棚处披麻戴孝的百十口子人,平静的说道:“不必了。师傅与我情同父女,他活着的时候我没好生孝敬他,如今他去了,这百年安寝之地我必要亲自去看看才放心。还有,我会在此为师傅守墓一年,皇上也已经恩准了。所以不管那路多么难走,我都是要走的。”
唐汝町一听说这位要在这里住一年,原本的淡定便再也没有了,忙躬身道:“是,那下官这就去安排一下,明日一早,下官带人来驿馆接夫人进山。”
“好。”姚燕语也不跟他多说什么废话,转身往驿馆方向走去。反正灵棚这边都是张氏族人,他们也不肯能把老头子的棺椁偷回家里去。
进了驿馆之后,姚燕语先进后面净室沐浴,换了一身淡青色家常交领深衣出来后,但见云瑶正端坐在竹席榻上低头看一些卷宗,看上去像是一些契约。而夜阑则站在旁边不声不响,见了姚燕语,只是拱手抱了一下拳。
姚燕语在云瑶对面落座,云瑶便把手里的东西递到了她的面前:“你自己看吧。”
“这是什么?”姚燕语接过那摞卷宗细细的翻看一遍,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地契?这也不像啊?”
“是张老院令的远房侄子为了给张老院令买墓地而刷的花招。他先以地换地,用他们家的薄田换人家的良田,说好了是两亩换一亩,却又贿赂唐汝町,不按规矩来,把张家那些薄田定位良田,一亩换一亩,而且之前还不说,非要等人家把庄稼都种上了才说。”
“那些农户就同意跟他换?”
“他扯着圣旨这面大旗,又有唐汝町这个帮凶,谁敢不换?这就是他们置换土地的凭证,是我们锦麟卫的人提前过来搜集的。”云瑶声音很平静,脸上也不见什么怒色,不过姚燕语却知道,她是真生气了,比当日在江宁城看见于洪烈的时候还生气。
“那我们怎么办?”姚燕语曾经想到过会有些人耍花样,却没想到会这样。
云瑶眯起了那双漂亮的丹凤眼,隐去了几分寒光,说道:“你明天不是要去看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