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自己的准儿媳和准女婿都没了,诚王爷心里就不舒服,今天又出了这档子事儿,如何叫他不心烦?
这一声暴喝,加上拍桌子,那边母女俩吓得再也不敢哭了。
“我不妨再多说两句,卫章跟姚家的婚事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你再闹也没用!你与其闹下去自取其辱,倒不如安下心来好好地修修你的性子!你这个样子别说将军,任谁敢娶了你进门?你不把人家的祖先堂给烧了算是人家的烧了高香!你这孩子——简直是不知轻重,不可理喻!”
诚王爷虽然是皇室子弟,但自幼习武,多在军营历练,着实是个硬汉子,他这样的性子,教育儿子也还好,但教育女儿是真的不怎么样。
不过自古以来,女儿多跟着母亲在内宅学习规矩礼仪,极少跟父亲在一起。你让个古代的大老爷们儿教育女儿,估计十个有九个半都是这种态度。
女儿娇弱,当父亲的只能狠狠地骂两句,要么就送出去教规矩。
但那些奴才就无所谓了,诚王爷发作完了女儿,把剩下的一腔怒火都发作在了罗三有身上,二话不说叫人拖出去一顿好打,打得奄奄一息,直接丢到庄子上去自生自灭了。
自此后,诚王府的奴才都知道,以后服侍郡主可要小心些,一不留神可不是罚银米的事儿,而是半条命啊!
这一日,忙了许多人,却唯独姚姑娘是闲着的。
虽然她也是早早的起来,但今天这大事儿她却一样都插不上手,宁氏和姚燕语也不许她插手,就没有这个道理。待嫁的女儿一直到出门那日,都是养在深闺里的。
于是姚姑娘等着送嫁妆的队伍走了,院子里消停了,又回屋美美的睡了一觉,醒来已经是过午时分。
因冯嬷嬷带着翠微翠萍两个丫头去了卫府还没回来,小丫头们忙碌了这几日也都累坏了各自躲懒去了,屋子里静悄悄的没一点声响。于是姚姑娘自己起身穿好了衣裳,随便把长发理了理编成麻花,便出去找吃的了。
外边廊檐下杜三娘子正揽着杜鹃让她学识字,因见姚燕语出来,忙把杜鹃放开,上前去福身问:“姑娘醒了?可是饿了?”
“嗯,她们怎么还没回来?”姚燕语抬头看了看天色,平时觉得那些人在跟前吵吵闹闹的烦得慌,现在乍然都出去了,又太空了。
“冯嬷嬷走的时候说,今儿一天估计忙不完呢。那些东西得看着他们都摆放好了,大大小小几百件儿呢,估计得忙活两天。”杜三娘子笑道,“姑娘若是饿了,厨房有点心和粥,奴才去给您端来。”
“噢,好吧。”姚燕语揉了揉肚子,转头看见杜鹃手里的一本开蒙识字的书,便笑着坐下来教小姑娘认字。
而同是这一日,还有一件大事发生。
此事跟姚姑娘无关,是老太医张苍北无意间发现的一件事情。
张老太医因为收了个得意门徒,这几天就特别的得瑟,有事没事儿跑太医院里转一圈儿,跟之前几个不对眼的老家伙呲牙瞪眼互相嘲讽两句,自然,最主要的目的是去药房找些稀奇的药材,好拿去他的得意门徒那里做他以前想做却一直没办法做的炼制试验。
这日他也知道姚家送嫁妆,但这老头儿潦倒半生,陪王伴驾三十余年也没个家底儿,那点银子都大手大脚的花了,所以也没办法给徒儿添妆,于是便觉得恨没脸,独自一人跑去药房扒拉去了。
这一扒拉不要紧,他居然发现前几天药房刚买进来的一大批柴胡是假的!
柴胡,乃是祛虚热的一剂好药。很常用,发热、寒热往来、疟疾、肝郁气滞、胸肋胀痛、脱肛、子宫脱落、月经不调等症状都用得着它,所以太医院的药房每年都会买进大宗的柴胡。
可居然……是假的!
张苍白抓了一把已经切片的柴胡,仔细的看了看,又拿了一片放到嘴里嚼了几下,然后‘呸’的一下吐掉。
没错,真他娘的是假的!
柴胡也分好几种,北柴胡、南柴胡,还有一种就是大叶柴胡。
南柴胡偏于疏肝解郁,北柴胡偏于清热解表,前面那两种倒也罢了,只是这大叶柴胡是有毒的啊!
这事儿可大了!太医院的药房,那可是给皇上和后宫妃嫔治病的药啊!
张太医跟着皇上混了三十多年,虽然颇有见识,但这样的事儿还是头一回遇到。不过还好,他也是极有城府之人,发现了问题并不着急怎样,只是悄悄抓了一把,又拿了些别的药材,便离开了。
然后,不到一个时辰,诚王爷带着六十名一等锦林卫奉旨封了太医院的药房,把负责药材的几十个太监老老小小都一并绑了起来。
当晚连夜审讯,第二天一早,圣旨下,诚王又带着锦林卫封了薄家在京城的药铺,药场,并派人一路南下,把薄家的老窝一并端了。
薄家上上下下三百余口悉数入狱。
姚燕语得到这个消息时,是在五天之后。还是姚延意告诉她的。
当时她懵了一下,喃喃的问姚延意:“薄家?我怎么觉得有些熟悉?好像在哪儿听过。”
“你个医痴!整天除了那些药材还有什么能记得住?”姚延意笑道,“从江宁回来,给咱们吃毒芹的人可不就是薄家人?”
“啊!”姚燕语恍然大悟:“是他家!”
宁氏恨恨的说道:“多行不义必自毙!这家人终于遭报应了!”
“给太医院的药房送假柴胡?他们疯了吧?”姚燕语觉得这事儿太不可思议了,简直了!
“丧心病狂!”宁氏补充了一句。
姚延意却但笑不语。
其实这事儿薄家也怪不到别人的头上,他一个开药铺的,自然要把好了关,不管这药是进宫给皇上吃还是去灾区给庶民用,那都得是正经的药材。
可偏生他们家有人贪财,今年雨水多又闹了水灾,柴胡紧俏,所以这些人便想着弄些廉价的柴胡和假的随便掺进去一些糊弄一下,反正药材都是配着用,一点半点的假的也吃不出人命来。
可没想到忙乱之中弄错了账单,把原本打算往下面发的柴胡跟宫里要的弄混了,上千斤假柴胡便进了太医院的御药房。
要说这御药房的人也是,你负责皇室的用药,能不担着十二万分的小心么?
偏生薄家是常年给御药房送药的,这里面上下几十个人全都打点了好多年,再加上太常卿梁凯城这个三品官在,御药房的人对薄家放心很久了。
好嘛,这一放心,就出了大事儿。
御药房上下几十口子人全都是重罪,为首的几个更死罪难逃。
当今皇上这个人,性子十分的谨慎,本来他就整天防着这个防着那个,生怕有人暗中害他。
所以对太医院的太医卡的很严,后宫妃嫔还有外戚们想收买太医院的人?那实在是太难了。
但百密一疏,他太相信自己掌控了这么多年的太医,却忽略了药材这一码。不过也是,皇上用的药都得过张苍北的眼睛和嘴巴,一般二般的假药是绝对蒙骗不过这老头的。
如今不说皇上,单说姚延意。
薄家的人一出事儿,姚延意手里攥着的证据便有了大用处,他也不明着来,只暗暗地派人送出去,一点一点的透给刑部专管这桩案件的主官。
先后没用半个月的功夫,薄家的罪状便一一查清。什么趁灾区疫情囤积药材哄抬市价啊,什么用过期的,霉烂的药材谋取暴利了,什么弄假药害人性命等等,各种跟药有关系的罪名,薄家几乎都占了。
这便是抄家的大罪。薄家上下百年基业,毁于这千数斤大叶柴胡。
跟着受牵连的自然还有太常卿梁凯城。
这倒不是连坐,大云律法,罪不及出嫁女。嫁出去的女儿,是不受娘家株连的。
但薄家跟梁凯城之间本来就是千丝万缕,这事儿用不着往深里审讯就把梁大人给扯了出来。于是,正三品太常卿梁大人不但丢了官,也弄了个枷锁上身,锒铛入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