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瘴愈发浓烈,伴随着刺鼻的腥气漫上来,她一阵头昏眼花,差点栽倒下去,幸亏陆绎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她。
“大人,我知道您轻功好,没有我拖累的话,您应该能脱身。您就先走吧,不用管我。”
她说的确是实话,陆绎的轻功本不弱,奈何今夏身中瘴毒,手上拽着她,不免大打折扣。若是撇下她,陆绎提气一搏,从桃枝间腾挪跳跃,应可冲出桃花林。
闻言,陆绎的手虽然还拽着她,却爽快地点了点头:“也好,那你好自为之。”
没料到他如此干脆应承,今夏认命,诚挚地揪住他的衣袖:“容我留几句遗言总可以吧——回头您和头儿说一声,这里头怪危险的,就别来给我收骨头了;还有,您千万别忘了那啥……让我享受一下,捕头待遇,哦?”
陆绎尚未应承,就听不远处隐隐约约传来密集的铜锣声和鼓声,咣咣咣,咣咣咣,咚咚咚,咚咚咚,敲得好不热闹。
原本奔着他们过来的小红蛇们听见这铜锣声和鼓声,竟全都调转了方向,朝着响声的方向飞快游去。在旁翘首看大戏的赤蟒也不矜持了,扭动粗壮的身躯,但凡它经过的桃树都下了一场桃花雨。
“这是,你派来的救兵?”今夏不解。
陆绎摇头,同样不解。
今夏看着群蛇奔往的方向,片刻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吐出一口长气,得意洋洋道:“我就知道,小爷自有金甲神人护佑,遇难成祥,逢凶化吉,那有不明不白就葬身蛇腹的道理。”
陆绎斜眼睇她,正欲跃下树去,却见群蛇复奔了回来。今夏赶紧往树上努力蹭了蹭。
不止是蛇,还夹杂着横冲直撞的野猪,和搏命狂奔的野兔,惊涛骇浪般涌过来。蛇的嘶嘶声,野猪的嚎叫声不绝于耳,野兔与小红蛇抵死纠缠。
今夏眼睁睁地看着赤蟒将硕大的蟒首一摆,一口咬住一头野猪,看得她喉咙一阵阵发紧,总觉得赤蟒肯定要噎着。
还不到一炷香功夫,这场蛇群的饕餮盛宴渐行渐远,没有蛇再来理会树上的他们,连赤蟒也不知隐没到何处打嗝去了。
待一切归于平静,陆绎跃下树来。今夏也跟着跳下来,却因为脑袋尚昏沉沉而摔了个跟头,正跌在尾椎骨上,疼得她直呲牙,又不好意思伸手去揉。
“你这轻功……疼?”陆绎问。
她尴尬点点头。
“有金甲神人护佑,还会疼?”他轻描淡写地讥讽一句,抬脚便走。
今夏耸耸肩,刚刚死里逃生,心情着实好得很,也不与他作一般见识。快走几步,追上他,两人并肩行出桃花林。
随着腹中那股火烧火燎的感觉向四肢扩散,加上出了桃花林的瘴气范围,今夏脑子混沌渐渐消散,泛回几分清明,方后知后觉地想到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大人!”她急走至他身前,焦切问道:“昨日,是您救了我?”
陆绎停住脚步,面上神情看不出任何情绪,既不否认也不承认:“为何这般问?”
“你方才给我吃的药,和我昨日所服药丸一模一样。”
“这药名唤紫炎,乃宫中所配制,市面上买不到。”陆绎顿了下,看着她,“但据我所知,锦衣卫中有此药者,就不下二十人。”
今夏楞了楞:“您是说,昨日救我者,另有其人,且很可能也是一名锦衣卫?”
“我可没这么说。”
他慢悠悠道。
“那您是什么意思?”今夏不解。
“救你的人可能是我,也可能是别人。”他瞥她一眼,“你是六扇门的捕快,不需要我教你怎么查案,可也不能连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都弄不明白吧。”
今夏干瞪着他,着实很想掐着他脖子,让他把实情痛痛快快吐出来。
应该不是他,要不然他干嘛不承认?她暗自心道:这姓陆的最爱挟持人,这么现成的让人对他感恩戴德的好事,他没道理不认,嗯,肯定不是他!
正思量着,她又听见陆绎的声音。
“不管昨日是不是我,今日总是我救了你一条命,你莫再糊里糊涂地弄混了。”
“啊?!”今夏楞了楞,“可、可、可刚刚你差点就丢下我自己走了。”
陆绎面不改色地提醒她道:“你莫忘了,之前那条蛇在你身后时,是谁帮你逃过一劫。要不然,现下你就该和那头野猪一块儿呆着。”
和野猪一块儿呆着?在蛇腹里么?今夏默了默。
不过,他说得倒是没错。
今夏深吸口气,恭恭敬敬地抱拳道:“大人救命之恩,卑职没齿难忘,来世结草衔环、执鞭坠镫……”
陆绎打断她道:“别等来世了,这辈子想着还就行。”
“……大人,在我心目中,您一直是境界很高的人。我以为您会说:区区小事,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你的性命,你觉得是小事?”陆绎反问她。
今夏只能道:“当然、当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