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这人应该被受惊发疯的牲口冲撞到了,腰和下肢扭曲出古怪的角度,可他还是在火场中艰难的爬行,边爬边哭,嘴里重复喊着一个词“额吉”“额吉”。
大同地处边镇,上下人等多少懂得几句蒙语,仔细听就知道这人喊的词是“娘亲”,骑马正追到这边的付宇顿时有些迟疑。
付宇迟疑,跑过来的其他家丁却干脆利索,到跟前手起刀落,直接把脖子切开了半边。
“你觉得他可怜,觉得都有爹娘,你没看见他残害百姓的时候,可笑!”朱达在马上冷声说道,付宇满脸涨的通红,不敢说话。
这粮台营盘里的战斗已经到了尾声,家丁们都已经杀红了眼,营盘内蒙古士兵有的胆寒投降,有的则是伤重濒死,可家丁们只管着刀砍枪刺,甚至尸体上还要补刀,甚至连被俘虏来的汉人都被误杀了好几个,杀戮和放火越来越肆意,情绪都已经失控。
反倒是年轻差人们还有些节制,知道去救助下被俘虏的可怜汉人,还能提杀红了眼的家丁们作掩护和指引。
对朱达来说这一切都很正常,家丁们的失控是因为他们的亲人被杀家园被毁,眼前的蒙古士兵正是罪魁祸首,当你看到这重伤濒死之人喊娘亲觉得可怜,有没有想到家丁们爹娘死去时候的痛苦和亲人的哀恸。
整个粮台营盘的核心就是原来田庄宅院区域,除了宅院可以住人之外,就是附近晒场上临时搭建的帐篷。
第一波猛冲猛打之后,整个营盘燃起了大火,所有的帐篷和里面的人半数被朱达带队灭掉,半数被疯牛惊马摧毁,不是所有的士兵都死在帐篷里,但他们也没有逃出去太远,朱达他们都已经活动开了手脚,自然追得上睡眼惺忪还不知道发生什么的,更别说朱达他们已经有二十几人上了马,另外,投矛更快!
扫荡几轮,营地内再也没什么威胁存在,甚至都没可能藏在角落和黑暗中,熊熊大火照亮了一切,粮食干草是最好的燃料。
“不要放火了,把能收拾的细软都收拾出来!把能收拢的牛马和大车都聚起来!都喊起来!”朱达勒住了坐骑,哑着嗓子对身边人喊道。
每个人都是气喘吁吁,每个人都是大汗淋漓,每个人都双眼赤红,每个人兵刃上和身上都溅满了血迹,面部则是花脸,血迹、汗水和飞灰混在一起。
朱达喊出第二声,周围的人才反应过来,才跟着喊起来,每个人的嗓子都已经哑了,今晚都杀了太多的人,呼喝呐喊嗓子已经哑了。
其实整个营盘除了处处燃烧的火堆外,已经安静了下来,受惊的牲畜要么死掉,要么跑远了,人已经杀无可杀,朱达他们喊起来后,其他人都听得清楚,也都跟着大喊出声。
“无论百姓还是鞑子,乱动不听话的格杀勿论!”朱达又是喊话,其他人跟着齐声大喊。
在这营地内居然有近四百汉人俘虏,除了百余名有姿色的年轻女子外,其余就是被掳掠来做奴隶苦力的,当朱达他们喊着“官军来了”冲入之后,有的人不知如何反应,有的则是配合着厮杀,拿起手边能用的工具,甚至赤手空拳,去和身边的蒙古人战斗,也有人主动给朱达他们带路,告诉细软在何处,告诉何处还有蒙古兵马。
可也有人不知所措,甚至下意识的躲避兵灾,有人是茫然的状态,有人是自作聪明,反倒是他们吃了大亏,有的人被劫持为人质,然后被家丁毫不留情的格杀,有的则是被乱跑的牲畜冲撞践踏而死,还有的被火烧死......
朱达的家丁死了十九个,没有重伤,其他都是擦破被烫的轻伤,年轻差人因为相对冷静,又知道跟在朱达身边,反倒只有一个从马背跌落,断了胳膊的。
造成最大死伤的就是田庄里那些还算齐整的宅院,那都是军将头目们的住处,朱达一开始为了彻底摧毁这行营粮台,直接越过这些宅院,却给了里面的军将头目反应的时间,这些人往往装备精良,比寻常士卒要强出不少。
尽管对他们来说,宅子里火炕上会有突然的乱子,但还是能准备好出了宅子,当然,骑兵的头目还有战力,管着粮草的那就是不值一提的软脚虾。
或许是自突入大明之后打的太顺,这八名蒙古军校居然只有两个想着逃跑,其他人居然还想杀进去挽救局面,六个人自然没办法和两百人对抗,可他们相对熟悉地形,又是从队伍后方突入,一方面出其不意,一方面则是纠集了零星人手反扑。
这让家丁们措手不及,造成了杀伤,如果真是寻常民壮的偷营,靠着一腔血勇打到现在,敌人没有抵抗还好,一旦有反扑,很容易士气和大好的局面就会崩溃,直接会被翻盘,但蒙古士兵们遇上了有训练的家丁。
最初的慌乱之后,带队的家丁头目立刻集合了十几人投掷短矛,把还有反抗心思的一干人扎个对穿,其余的人只能藏在找到的某处掩体里,然后这掩体被火把引燃,再然后,有人被烧死,有人被赶来的周青云和王虎射杀。
“所有的粮草都要点火,不能留一点给鞑子!”
打扫战场和放火摧毁后勤两不耽误,在这等情形下,打扫战场也不需要如何的仔细,反正储存在这里的细软都堆放在一处,没损坏的兵器可以随时捡起,又不仅仅是家丁和年轻差人们打扫,被解救的汉人俘虏也参与其中。
还剩下几辆大车没有被焚毁,驯熟的牛马不会跑离火场太远,把大车套上牲口,把缴获的细软和兵器放在车上,还有伤员和同伴的尸首,今夜的时间看起来还很充裕。
“老爷,鞑子的首级最好带走!”在众人忙忙碌碌的时候,王虎走到朱达身边躬身说了句。
任谁都能看出王虎很兴奋,他呼吸到现在也没平稳过,他的箭囊已经空了,但王虎在朱达面前却变得很恭敬,出城时候还平等淡然,此时则是自居下属,态度敬畏。
这个提议让朱达先是错愕,随即明白过来,他冲着王虎点点头,吆喝说道:“想要跟着进城的,就去砍个鞑子脑袋过来,等你们一炷香的工夫。”
刚收拾完战利品的汉人男女听到这喊话,不管疲惫或者受伤,立刻一哄而散去砍脑袋,本以为就要猪狗不如,本以为就要走向死路,没曾想天降神兵,有一条活路展现在眼前,现在就剩下最后一步,大家当然要抓住。
首级倒是容易砍下来,被杀死的那些蒙古人身上都有佩刀,大部分佩刀都不值得带走,正好用这个人的刀砍这个人的脑袋。
在这粮台行营内差不多有一千几百蒙古人,但有几百人已经被烧的没办法砍下首级,还有不少在火堆里烧成灰烬,能拿下的首级有七百多个,除了那些被救下的蒙军俘虏之外,家丁和年轻差人们都是砍了不少,也不用丢在大车上,个人拿着就足够。
仍在深夜,只是这边的大火照亮了四周,所有人仍在震撼和巨大的惊喜中,一时间都有几分茫然,不知接下来该做什么。
朱达翻身上马,高举起手中朴刀,那上面也是染满了血迹,没被污染的部分在火光映照下闪烁寒光,人群立时安静下来。
“回城!”朱达大喊说道,人群先是安静,随即爆发出巨大的欢呼,欢呼声中夹杂着歇斯底里的呼喊,也有劫后余生的放声嚎哭。
短暂的情绪宣泄之后,朱达又是指着人群大骂道:“你们都昏了头吗?弄这么多牲口作甚,又进不了城!”
人群一时安静,方才去砍首级回来后大家不仅仅带着脑袋,还有在火场外围没有被彻底惊散的牛马,大牲口是极为要紧的财货,眼见着这么多好牛马在眼前,谁也不舍得就这么不管,宁可多走几步路也要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