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真也一脸错愕,不过仔细想着刚才陈家老夫人的言谈举止,无比佩服地望着老太君,“祖母看人的目光一向独到。那,这陈家……就没戏了?”
老太君道:“陈家二公子也不是多出挑的人物,他陈家也真算不得什么,也不过是陈家大爷在军中有些功名。也就敢在咱家面前得瑟了,呵,咱家情丫头,论相貌,论家世,论才学,哪一样配不上他家?居然还敢这般明张目胆算计。”
如情低头,偷偷捏着衣角,老太君的想法,不难理解,就好比你一个农户里跑出来的凤凰男眼红城市孔雀女家的好处,想与之结亲,在见了家长见了女方后,又眼红孔雀女家的财富与资源,一方面又觉得女方太过柔弱了,怕不能生养,另一方面又怕孔雀女仗着城里人的优越感,她一个乡村老太太怕压不住媳妇,方方面面都透露出一种乡村农妇的短浅意识——既想要鱼,又想要熊掌,即想得到孔雀女的资源,又想要孔雀女像所有媳妇一样孝顺恭迎自己。
这大抵是天底下普遍农村婆婆的想法了,真的不能怪她们的。放眼现代,孔雀女与凤凰男结婚后,稍微势强的,只能被安个恃强凌弱不孝顺公婆瞧不起农村亲戚的名声,软弱的又只能被占尽资源,被操成一条牛,还得不到草吃,更得不到赞美。最终劳划分飞的也多了去……不过如情如今观念不同,思想也不同了,这样的乡村婆婆却也激不起她内心里的悲缀与无力,不知是她变得强大了,还是已经麻木了。
如真见老太君这般评价陈家老太太,虽然乱没面子一把的,却也无话可,因为老太君得倒是实话。
但如真也有她自己的想法,“我知道这陈老太太确实上不得场面。但孙女也有另外的想法,我的意思是,日后如情真嫁进陈家,这陈家公子若真是可造之材,花些力气捐个外放的差事,如情自会跟着陈家公子去任上,到时候,岂不天高皇帝远,谁也管不着了。再来,前阵子上头已经下达明旨,要把您孙女婿调到卫所去,那时候,骁骑营参将的位置极有可能是这陈家大公子。您孙女婿觉得,这陈家大公子为人正直,又颇为爱护兄弟,若是正式接任参领,那陈家便水涨船高了。到那时候,陈家的门弟也会更上一层楼。”
李氏一听,脑袋立马精快地算了起来。
骁骑参领虽是正三品的官儿,但想要扶持从文的兄弟,也有相当难处的。到那时候,如情仍然得靠娘家支撑的。
老太君测目,望向如真,“姑爷升官了?这么大的喜事,居然也瞒着我。该打,该打。”
何氏林氏也好一通的埋怨。如真娇羞地笑着,“不是还没下明旨么?您孙女婿,待到了任上再让我的。”
老太君问道:“这回姑爷又要调到哪个任上?”
如真回道:“南京卫都指挥佥事。”
如情对这古代的武将品秩不大清楚,但老太君可是清楚的很,闻言笑道:“虽只是平调,但都司掌一方之军政,各率其卫所以隶于五府,而听于兵部。而自卫所以下,其官兵多世袭。姑爷好生厉害,日后若是你那大哥儿出息,便可直接承袭姑爷的官位,可喜可贺呀。真丫头,你总算熬出头了。”想着如真早些年在平阳侯府受的那糟心气,语气也是感叹莫名。
如真闻言蓦名红了眼,她舀了帕子试了眼角,低声道:“承祖母吉言。孙女确实算是熬出头了。可,若不是祖母打小提点教养,也没有孙女的今日。再来,也是您孙女婿还算争气。总算托了庆昌侯府的门路,捞了这么个差事。”
老太君疑目,忍不住望向何氏。
何氏微笑道:“先前我三妹曾与我提起过,大姑爷为人稳重可靠,又吃得苦,放得下身段。我那妹夫也是个惜才的,这才去五军都督府走了一趟。”
如情这才恍然,何氏的亲妹子的男人庆昌侯爷,可是在五军都督府里任中军都督呢。而五军都督府又节制各地方卫所,把一个能力不错又有沾亲带故关系的钟进平调至卫所,也是手到擒来。
如真感激地对何氏道:“这还要多亏了弟妹从中周旋。弟妹的大恩,我和你姐夫没齿难忘。”
何氏温言笑道:“大姐何必与我这些?没的见外。更何况,我也没帮什么忙呀。主要是大姐夫自己有本事,能有如今成就,这也算是众望所归了。”
如真笑道:“弟妹就与我气吧。若不是你与令妹互通声气,庆昌侯爷也断不会如此关照你姐夫的。”
何氏笑了笑,“自家人,何须气?更何况,大姐夫也是名门之后,这份差事,也是他应得的。大姐就不要再与我气了。都是自家人。”
大家又齐齐笑了起来,嘴里着恭喜,李氏却五味杂全,望着越发顾熟稳重的如真,又在暗地里舀她与如美相比,这一比,却又暗自难受了。不过想着杨家的显赫与门弟,又稍稍舒坦了。
……
回到方府后,老太君与方敬澜提及陈家的事来,老太君简单了下陈家老太太的感观,方敬澜却捋着胡子,道:“这陈家老爷子,还真是个老实巴交的。老家大公子也是不错的。为人正直爽快,与姑爷有得一拼。至于这陈家老二……”他沉吟了下,道:“看着倒挺精神,稳重又颇懂礼数。我看还成。”
老太君侧目,“老爷也觉得这陈家不错?”
方敬澜想法与老太君又有很多不同的地方,以男人的眼光,家庭条件倒是其次,主要还是男人的担当和作为。陈家老爷子与两位公子给他的印像也都不错。虽然家世确实低微,但陈大公子总算挣了不薄的功名,陈二公子若再给份助力,也不愁将来的仕途了,虽无法大富大贵,却也颇有奔头了。
至于陈家老太太,方敬澜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也不过是个乡村老妪,目光短浅也是常理,嫌弃如情身子单薄,妄想舀捏媳妇,想摆婆婆的谱,也是人之常情,只要方家兄弟得力,方家姐妹时常来往串串门子,相信也能震摄到八分。
老太君被微微动了,仔细想了想,也觉得继子想法也不无道理,但,她仍是不甚放心,“情丫头虽只是庶出,可早在先前就已记到你前妻大李夫人的名下,也算半个嫡女。从小又娇生惯养,从未吃过苦头,若是嫁到陈家去,以陈家目前的能力……情丫头岂不要吃够苦头?”就连出身乡绅之家的陈大夫人也不过带了一个老嬷嬷及两个丫头服侍,但因顾及着务农的婆母,后来又买了个丫头过去服侍。自己也时常去婆母房里服侍,并跟着上山下田的,虽然只是走走过场,做做样子,但也够让人唏嘘了。如情在娘家也是有十一个下人服侍,不带陪嫁过去,万一也得随陈大媳妇那样还得随婆母下地里干活,一想到那副场面,老太君便一阵气堵。
方敬澜呵呵一笑,道:“母亲不必忧虑,若这陈家哥儿果真有出息,日后捞了个差事,直接在四门外买间房子,与公婆分开了住,到时候,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岂不美哉?”
老太君仔细想了想,也颇觉有道理,但心里仍是不平衡,“可是,我仍觉得委屈情丫头了。”在她个人的想像里,就算再不顶事,也得家有恒产,嫁过去能过得体面的中小官吏之家吧,十来个下人服侍,有间三进三出的宅子。这陈家,若不是陈家大公子还颇有看头,她是瞧都懒得去瞧一眼的。
方敬澜苦笑,“出了向家这档子事,情丫头想要找个像样的,估计也是难了。”再加上自己又闲赋在家,若不是有祖业,有恒产,兄姐帮辅,更不知会惨到什么模样。
老太君又一阵火起,但这时候,却又不知该怪张姨娘还是该怪向家了。末了,她长长叹口气,“情丫头自小懂事又乖巧,善解人意,夏日里给父兄姐妹做鞋垫,冬日里做鞋子衣裳,从未间断,扎得满手都是针眼,这么好的姑娘,怎么,还这么命苦?处处让人欺负,还只得打落牙齿血吞。”
方敬澜想着乖巧的小女儿及两朝让人病诟的婚事,脸上黯然下来,忽然也觉得陈家这门亲事,也并不是非结不可了。
老太君讶然,“都已经见过面,虽没明着提出来,却也是心照不宣了。若是陈家的请了媒人登门亲事,老爷又待如何?”
方敬澜道:“如美再过不久就要出嫁了……以姐姐还未出嫁,妹妹不能为先暂且拒绝吧。”
老太君又道:“再过三个月,如美就要出嫁,到那时,陈家又提及此事,又该如何?”
方敬澜沉默了会,咬牙道:“就借口如情病下,已无法下床。恐陡生变故,不敢耽搁婚事。”
虽然这法子有些牵强,但还算过得过去,老太君仔细想了想,也沉沉地点头。
……
果如老太君所,不管出于何种目的,陈家想与方府结亲的念头是强烈的。
但陈大夫人后来又探了如真的口风,如真早已得到老太君的提示,只得以“三妹妹还未出嫁,妹妹哪能簪越?”为由,给委婉拒绝了。陈家大夫人也是门儿精的,立马听出这其中有变故,也不多呆,匆忙回去与婆母商议对策。
又过了数日,陈家老太太又亲自登了如真的门,好一番诚恳言谈,礼数周到,如真碍于陈老太太的礼数,也不好明着拒绝,只得以先前的理由再委婉拒绝了遍,并表示,自己只是姐姐,妹妹的婚事,还是得由祖母父亲作主的。